一中校门外的公交站台也拆了。它年代久远,早就有人提议换掉,何况这年地铁系统已经发达。
池夏忽然很想一个人走一走。她和摄影同事说完,同事连忙点头,他知道这是池夏母校。
摄影同事开着车离开。
池夏走进校园,没有人拦她,曾经的一中校花,门卫多少有印象。
校园里一些地方翻新过,总体没太大变化。银杏树树叶黄了,从枝头飘落。
她踩着落叶,慢慢地走,放学晚归的一中学生频频看过来。
他们在小声惊叹:“卧槽!”好漂亮。
夕阳西沉,池夏去了学校天台,去了高一教学楼的宣传栏,也去了职高。
她沿着曾经放学回家的路走。自从毕业,那条路她很少走了,如今再走一遍,心里莫名酸涩。
晚秋的空气里,有几分冬日的颓凉。
她在路边买了一杯奶茶,却没有喝,捧着奶茶一个人从天亮逐渐走到了天黑。
……
郑蓉蓉出国后,池夏偶尔和她打电话。郑蓉蓉成长了许多,话却没以前那么多了,只是简单聊了学业后感叹:“夏夏,立冬了。”
池夏站在办公大楼玻璃窗前。天气预报说近期有雨,不远处悦海湾有流光溢彩的灯光,在雾气朦胧中闪烁。
她垂眸:“时间过得很快。”都十一月了。
郑蓉蓉顿了顿,忽然道:“夏夏,如果想他,就去看看他吧。”
池夏心脏一紧。
郑蓉蓉语气认真:“别留下遗憾。”
秋风轻轻拍在落地窗上,她眼眶渐渐泛红,江城又多了很多拔地而起的高楼,这座城市瞬息万变。
十一月的雨陆续从月初下到月尾。
周五傍晚有同事过生日,说要请大家去轰趴馆。
大家都很开心,下雨天快给他们憋疯了!
他们看向池夏 ,如果女神能去多好,可她一般不参加这种活动。
池夏坐在工位上校稿,结果她偏头说:“好。”
同事们惊讶不已,更多的还是激动。
他们玩到很晚,最忙的项目结束了,第二天周六终于可以不用加班。
有男同事晕晕乎乎说:“走,回去再、再唱个歌。”他打了个酒嗝。
旁边领导发话说:“得了,大家喝了酒,都好好回去休息休息。”
有人问池夏,这么晚要不要送她回去。她摇头,自己可以打车。
漆黑的天空还飘着雨,夜晚很冷。
池夏拦了一辆车,司机问她去哪,她报了一个地名。
车子一路疾驰,停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
这是池夏第一次独自来这里。
去年她从香港跑过来,在外面淋了雪,裴炽怕同样的事再发生,直接给了她一把他住所的钥匙。
房子很大,里面陈设一如从前。池夏上了二楼,然后窝在沙发里看了一部电影,看的是喜剧,可她全程笑不起来。
电影结束,世界重新恢复安静。
外面的雨没停。
屏幕上的暗光将她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刚才聚会喝了一杯酒,现在酒劲上来,她胃不是很舒服。
小姑娘缩成小小一团,她坐那想了好多事……
……
池夏忘记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时人却在医院。
宋梅握着她的手,她指尖苍白。妈妈告诉她,昨晚她低血糖昏迷了,幸好救护车及时赶到。
她低血糖本来很久没犯了,医生说酒精导致血糖进一步降低,才引起的低血糖昏迷。
这种行为很危险,发现晚了可能就有生命危险。
外婆抹着泪说:“夏夏要有什么事,你让我这个老婆子怎么活啊!”
池夏眼眶一酸,她虚弱道:“外婆不哭,我没事。”
池昌盛嘱咐:“以后再忙也要好好吃饭,更不能喝酒。”
池夏努力点点头,她不该让爸妈和外婆担心。
宋梅没有问池夏为什么那么晚去一个陌生小区,就像她也不会再提昨晚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夏夏哭得有多伤心。
她抚了抚女儿的脸,夏夏长大了。
池夏在医院住了几天,毕竟昏迷过一段时间,有可能对机体造成更严重的损伤或者是二次损伤。
期间同事们都来看望她,早知道仙女不能喝酒,就不该让她喝的,他们很是内疚。
池夏微笑说:“没关系的。”
何晶晶说:“池夏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担心工作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嗯嗯。”
池夏出院前一天,顾圳带着鲜花和果篮探望她。
她有些意外,却还是说:“谢谢,破费了。”
顾圳笑了笑。
顾圳穿得很商务,和从前一样温和儒雅,只是他看上去似乎有了很多心事。
他并没有坐很久。
离开前,他一双桃花眼里有黯然,抱歉道:“我曾做错过一些事,这段时间我也认清了一些东西。你要是太难过,可以告诉我,我想我应该能帮到些什么。”
池夏怔怔看向他。
-
裴炽恢复的并不好。
一个人的神经细胞损伤后恢复需要3-6个月,但如果超过这个时间,则将是一个更漫长的过程。换句话说,也可能好不了。
距离那场车祸已过去7个月,他却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医生也觉得无计可施了。
圣诞前夕,一则来自江城的消息插了翅膀,飞向遥远的欧洲大陆。
从佣人们的只言片语里,他慢慢拼凑出一个名字。
“池夏。”
十二月的雪花落下来。
他似乎从一个漫长而黑暗的梦里,望见一道亮光。
池夏,池夏,池夏。
“去和顾圳提分手。”
“你敢和他结婚,老子就敢去闹,记住了?”
光的尽头,少女在抿唇轻轻地笑。
他眼眸漆黑,眸中渐渐清明。
佣人们还在继续小声讨论,余光瞥见裴炽一步步走过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
然后听见他用冰冷的嗓音说:“我的手机。”
他们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去找来给他。
窗外大雪纷飞。
他冰凉的手指打开手机,无数个未接电话刺痛了他眼睛,手机弹出的监控消息记录下来一切。
他看着门被她从外打开,她穿着小白袄,慢慢走到二楼。
她窝在沙发里,看了一场并不好笑的电影,然后一个人坐在那发呆。
外面有人在拉大提琴,是圣桑的那首《天鹅》,她曾用这首乐曲拿了江城一中才艺大赛的奖,一举成名。
他手指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伸手拿过手机,拨打那串熟悉的号码。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她静静等待。
雨声被玻璃隔开,夜很静谧,没一会,屋内响起她轻软的声音。
她说:“裴炽,江城一中要搬走了,以后操场不够用,他们都没办法去借职高的了,多可惜啊。还有,一中到职高的那条小路封了,现在走过去要绕一圈,很远很远。职高明年就要校庆了,我看到宣传栏优秀毕业生榜上有你的名字,不要缺席。”
“十月份我去了一次香港,杜奶奶不在那住了。我去看了你买的那幢别墅,院子里的紫荆花开得早,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我以前总想着长大,然而长大才知道,它意味着更多的离别。”
她一个人说了很多话。
然而那端无人应答,手机显示未接听。
她眼里含泪,绵绵的奶音里有哭腔:“裴炽,快十二月了,夏天早就过去,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他眼眶湿润,一滴泪落进尘埃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