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穿进芦苇丛里的一条小道,摆渡的老人指了指湿地边上的几只鸭,道:“那是北溪的吉祥物,从它们来这里的两年,北溪再也没有过天灾人祸,一直都很和平。”
和平鸭,
迷信。
庆虞看了看,发现那几只鸭子长得一模一样。
年郁道:“张喜宁说有一只特别亲近人,要过去看看吗?”
庆虞小声道:“抓来烤烤吃掉可以吗?”
年郁道:“然后我俩给几只鸭子陪葬。”
拍了几张照,发给生活组组长,那边很快回过来:[恭喜两位,又迟到了,周三过来不来段钢管舞就太过分了。]
年郁把手机举到跟前。
庆虞笑了笑,“不至于吧,我们应该是个正经剧组,反正我相信。”
把手伸进湖里掬了把水,温温热热,一股赤诚的暖意,芦苇荡弥漫着清香,那香味比晚香玉还要诱人,一旦闻久,就想把自己揉成碎片埋葬在水底。
游完湖,摆渡老人又把她们带去一户农家,让她们在那里吃饭。
北溪的特产。
农家的奶奶从锅里翻出一个巨大的馍,热气在窄小的屋里扑腾不止,馍的背面很厚一层锅巴。
就如芦苇荡带来的时空穿梭幻觉一样,从进屋到坐下,老人忙碌的模样与这间屋子都给人一种年华老去却生生不息的感觉。
网上说北溪到处都充满爱。
老人手背上布满老年斑,脸上是对晚辈的疼爱,听到庆虞咳嗽,她特意拎出一颗大葱,将带须的那头剪掉,扔进锅里煮了半天,捞出来以后把水倒掉,又切了几片姜,和在一起煮了十分钟,拿一个陶碗盛了端来。
庆虞忙站起来接过,道了声谢。
年郁看了她一眼,出门去打电话,没一会儿老人也出去了。
庆虞感到不解,直到年郁回来,老人走在前面,说:“都买走?你们开车了吗,能带吗?”
她指着炕上的两大袋东西,面上不乐。
年郁道:“可以带走,司机就在外面。”
庆虞想,难道张喜宁还在外面等吗。
她感觉嗓子没那么难受,也不怎么咳了,连着小腹的阵痛也减弱不少。
老人把袋子解开,全是荷包。跟现代的审美有些出入,但很精致。
她道:“里面都是中药,能驱蚊。我们平时没事干就做刺绣,天气好点就去采草,也不指着小玩意挣钱,你们不需要可别带走了,万一糟蹋了可怎么是好。”
年郁道:“我们拍戏的地方人特别多,人手一个,这些可能都不够。”
庆虞转脸看她,又默默将头低下。
没一会儿,张喜宁拿了现金过来,跟老人寒暄一阵,把荷包扛走。
几人出门时老人帮她们擦鞋,说是北溪的风俗,客人进屋前不用擦鞋,离开前把鞋擦干净就好。
到了车上,张喜宁吸了吸鼻子,道:“是我在冷酷无情的大都市待久了吗,一到这种充满人情味的地方就像到了天堂,止不住想掉眼泪。”
后座两人都沉默半响,庆虞看着芦苇荡逐渐远去,这一切印在脑中。
朝着窗外吹进来的风,张喜宁说:“所有人都会爱北溪。”
把话说给风听,让风带进芦苇荡,在夜晚告诉酣睡的人们。
她又道:“等死之前一定让人把我托运到北溪,最后呼吸一次北溪的空气。”
庆虞笑了笑,“那几只鸭子还挺可爱。”
年郁在一旁道:“刚才在船上你还说要把人家的和平鸭烤烤吃掉。”
庆虞按住她的唇,嘘了声,“别提,都是罪过。”
舌尖探出来,舔在指腹,按在唇上的手指如惊弓之鸟退开。
庆虞耳后通红,斜靠在椅背上。张喜宁在前面啧了声,说:“我是个只能看见路的瞎子,别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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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洮市,张喜宁说今天是她弟弟的生日,问她们要不要一起过去吃顿饭,正好热闹一下,她们也不用自己做饭了,省了不少麻烦。
这两天连轴转,庆虞深感疲劳,有人投喂自然是好的,她看了看年郁,年郁说:“听你的。”
行程就这么敲定,三人一同回了蒹葭绿苑。
直到张喜宁按了六楼的电梯,庆虞才讶然一阵,道:“你住在这儿?”
张喜宁点头:“是啊,不过我平时谈工作都是随便找酒店住,家里一般只有我弟。”
再没深问,庆虞点了点头,看她出电梯。年郁见她到家门口还魂不守舍的模样,戚戚然道:“想什么呢?”
庆虞微微一笑:“我在想,都是经纪人,为什么凌成颐那么穷。”
年郁脸色稍微好看了点,道:“我去拿些换洗的衣服,等会儿我们一起下楼。”
嗯了声,拿钥匙开门,室内空荡荡的,一股闷意。
开窗通风,去卧室找了个小箱子出来收拾衣服。
拿了几件比较厚的外套和换洗内衣。躺到床上看手机,发现微博上到现在还有关于她出演离歌的讨论,不过公司的粉丝运营组还算给力,没让粉丝到处宣传,黑粉的评论也是能删就删,尽量不让对家搞事。
而钟绚的那部抄袭剧掉了不少热度,只不过平台投钱了,肯定不会撤档,比之前低调了一些,继续播。
再没有其他新闻,她刷了刷私信,发现就在一分钟前有个网友发了一条,她点开一看:
[庆虞学姐,不知道您还记不记b大良萍路那边的廉租房,我是上一个租客,走的时候落了东西在那里,上次去找时房东说您已经搬走了,里面并没有留置物品,可能是带走了,所以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在房子里看到去年jy圣诞出的一块腕表,呜呜呜是女朋友送的定情信物,现在找不见了,我想来想去很有可能是在出租屋,之前已经给您发过很多私信,因为内容重复发不出去了,现在这个是女朋友的号,学姐看到的话能回一下吗,谢谢,谢谢!!!]
庆虞往下拉了拉私信,发现真的有很多同样内容的私信,中间还换了几个号,隔一会儿就发,足以见得对方有多着急。回忆了一下当时从出租屋带出来的两大箱东西,除了日记本和一个装满饰品的盒子之外,其余都是自己的衣服。
想到此处,她发了条:[稍等。]
那边恨不得冲破屏幕钻过来一样,连发了无数个表情包。
找到放杂物的那个箱子,从里面翻出日记本扔到一旁,捞到饰品盒,一共三层,前两层里面有很多发饰和手链,最下面一层只有一个黑盒子,看起来很低调,正因没有任何点缀,才觉得价格神秘又贵重。
打开一看,见里面躺着白色陶瓷腕表。
她拍照发了过去,[是这个吗?]
[是的是的,呜呜呜]
庆虞想了想,为了防止送错东西,还是试探一下的好是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呀?]
按理说这么贵重的定情信物应该不会随便落下,这都多久了,原主租那个房子应该有几年了,失主到现在才来找,而且——去年jy的圣诞限量款,那时候房子已经是原主在住。jy亚洲推广大使是年郁,她之前特意了解过,他们的产品一般是在节前半个月开始销售,那就说明这个租客在去年十二月初还住在廉租房里,那原主是什么时候搬进去的?
好像跟自己记忆中的情节对不上。
对方见她这么问也能理解,立刻甩过来一张截图,是跟女朋友的聊天记录,看起来女朋友比较有钱,要送她jy,但她觉得收下的话会显得自己很拜金,所以推辞了一番,结果女朋友直接拍了张腕表的照片,表示是情侣款,如果她不戴的话就是不接受她的心意,再次推辞一番,还是接受了。
[我是春节前夕连夜搬出去的,现在跟女朋友一起住。]
[学姐,真的很急!!!我撒谎就天打雷劈。]
庆虞开始揉搓下巴,揉的发疼,[好的,能发地址过来吗,我给你寄过去。]
[好的好的,谢谢学姐!!!]
下一秒她就把收件地址发过来。
看到那个地址,庆虞感觉说不上来的熟悉,愣了半天,庆虞忍着心底漫上来快要淹死意识的惊慌,点开二手平台,跟上次情趣内衣的交易地址对比。
——一字不差。
春节前夕,那天她在精神科。
她又回过去一句:[你之前怎么没来找我?]
[房东一直不告诉我搬进来的是谁,那个房子我不住很久了,因为租金也没多少,再加上很多东西宿舍不能放,正好当个储物间,所以就一直没退,结果春节前夕房东一直打电话让我解约。]
庆虞:[不能放的东西,比如…情趣内衣?]
[……b大您知道的,宿舍小,柜子更小,放不下,而且学校又不能用,我干脆都放在廉租房了。]
[方便给我房东的吗?我去确认一下,尽快给你寄过来。]
[好的。]
过了一分钟,那边发过来一串数字。
复制下来贴到微信,庆虞发现这个房东的微信根本不在她的联系人里。凉风灌入室内,她去联系人里找到自己搬家之前联系的房东。
头像和微信名没变,朋友圈寥寥几条。
又发过去一条:[见面给你可以吗?]
[这……不用了吧。]
庆虞道:[要是害怕被认出来的话,我可以蒙面。]
对方隔了足有五分钟,才回:[好的吧,学姐说个时间和地点,我接下来两天都没课,一直有空。]
庆虞回到:[明天下午两点,良萍路廉租房门口见。]
[好的。]
骄阳如此映照大地,她却总惦记吹进来的一缕风,深觉发冷,喉咙刺刺的疼。
又翻开日记本,看到上面的字迹,第一页还有她出院那天在上面写的一行对比字,一模一样。
又找到一支笔,在那行字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三段不同时间点出现的文字,竟分毫不差。
一切都那么模糊。
翻看日记本上如同程序代码一样的文字,全是关于姬菀的。出院那天晚上她潦草看了看,只觉得记录过于详细,姬菀喜欢的影片、书籍和幼儿园得过的奖都写在上面,那时她认为原主过于痴情弱智,可现在,不知是她心境变了还是其他,总觉得这是一份强迫自己了解姬菀的报告。还有那贴了满屋的照片和浴室里用口红写的‘姬菀’两个字,就好像是怕她不知道原主喜欢姬菀一样,刻意营造出来一场假象。
按照刚才这个人说的话,她应该是春节前夕才第一次住进廉租房。
为什么……是这个人骗她,还是记忆骗她,又或者是所有人都在欺骗她。
想到这段时间做的梦,她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想,但是很快被扼杀。‘记忆不会骗人的’,她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