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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 111 章

爱我就全订啊摔!!“又带她女儿上舞蹈课呢?”

“真舍得。”

“你懂什么呀,这叫投资。”

“那是,人家跟我们不一样,落难小姐。”

“噗,什么小姐,哪个不要的二奶怕不是?”

那时候的大湾区,漂亮点的,在别人眼里不是二奶,就是大佬的女人,棋牌室一桌麻将凑个搭子,能凑出三个情妇。

港澳的男人甚至都不必发达,只需稍有点钱,就能在内地建立第二个家,生儿育女,每月往返。女人当了情妇,在亲戚间不必遮掩,穿金戴银,大大方方地说,我家香港那个,生不出儿子。

但应隐知道她妈妈不是。她是知道她父亲的,生得很好,高大俊朗得能演TVB的武生,人也忠厚,唯一毛病,是贪杯三两,酒品不好。

在全民掘金的年代,一个男人如果上进,忠厚便是品行,如果不上进,忠厚便只是窝囊。

应帆很上进,男人很窝囊。

小时候,应隐并不很懂得母亲的傲气,她的傲气是自欺欺人的,在这样的弄堂巷子里,一到夏天傍晚,满地都是敞着肚皮剔牙线的男人,女人的化纤衬衫吸饱了汗臭味,她的傲气、体面,都显得多余而倔强。

学舞蹈很苦,回家也要练功。同学们在大别墅大平层敞亮的客厅里练,应帆需要帮她把餐桌椅挪走,练好了,再搬回来。

“你不属于这里,盈盈,把你带到这里,是妈妈没本事,你要出去。”

其实应帆并不是一个没本事的女人。卖楼那么多年,她的提成丰厚,存在银行里一大笔。成婚后,才知道丈夫老家盖房子欠着钱,给了,剩余本金做服装生意,赔了。

售楼处请应帆回去,但丈夫不希望美貌的她再抛头露面——尤其是她身边的同事都戴了金戒指,春风得意,正是挑男人的时候。

这个城市总在拆啊建的,有一回下了舞蹈课回来,哪处高楼拔地起,蓝色玻璃楼体如此美丽。

应帆牵着她的手驻足,仰头望了很久,轻轻声:“你知道吗,妈妈本来在这里可以有一层楼的。”

“为什么没有了?”应隐问。

“如果有了,那就没有你了呀。”应帆低头冲她笑笑,温暖掌心抚她的脸,薄茧比去年厚。

应隐很久以后才知道,有个富商拿着房产合同请应帆签字,落字无悔,逆风改命。但应帆拒绝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她的心高气傲,富商扭头找了她的同事。近百万的房子无偿赠予,同事惊呼一声,就这么中了人生的彩票。

富商不算中意她,好了两年放她自由,同事移民加拿大,找了小几岁的白人男友,日子过得很富足。

“妈妈年轻时不知好歹。”

应帆偶尔会这么跟她说。

应隐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父亲在哪里。两人的婚姻只维持了八年,酗酒和窝囊让他身材走形眼神浑浊,应帆只当自己投资了一支失败的股票,离婚搬家,干脆利落。

八岁后,应隐没再见过那个男人。也想念过儿时他下班后给她带车仔面回来的日子,也羡慕过别人有父亲庇佑,但应帆让她不要软弱天真。

·

陶瓷炖锅里,鸡汤被文火煨到了火候,应帆揭开玻璃盖,用勺子撇了一撇浮末,问俊仪:“她最近过得不开心?”

“宋先生逼得她不开心。”

“她不满意他哪里呢?”

程俊仪看她绣满金线的小香风外套:“阿姨,你的衣服好漂亮,我很满意,可是我更钟意自己这件。结婚还不是选衣服呢,怎么能满意就行了?要钟意才行。”

应帆一边笑一边摇头:“你这个话,我年轻时一定为你鼓掌。”

“你年轻时也选钟意的,不选满意的?”

“我选了钟意的,现在觉得倒不如找满意的。”应帆两手在身后撑着流离台,面对俊仪倚站,身段还是很美。“我不想她再走弯路。你知道的,女儿总像年轻时的妈妈,女儿总在走妈妈的老路。”

“但是时代已经变了。”

“不管时代怎么变,女人多有钱多有本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只要她结婚,就只存在上嫁或下嫁。也没有平嫁,平嫁就是下嫁,下嫁就是扶贫咯。不结婚也行,可惜她在娱乐圈,是全中国最封建的地方,她这么漂亮,没人护她,周旋得她油尽灯枯。”

程俊仪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直觉应帆说的是不对的,但怎么不对她却辩驳不了。而应隐如何精疲力竭用尽全身智慧,她比谁都清楚。

最终只能不服气地说:“阿姨你三观不正,不符合公司给你做的书香门第人设。”

“好笑,我怎么不是书香门第了?”应帆白她一眼:“我六十四祖在清朝当大官的。”

她亦嗔亦怒半真半假,说完,跟俊仪相视笑起来,也没注意到应隐在外面听了半晌。

其实她也不恨应帆。在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年纪,应帆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带她长大,打两份工,母女两个日子过得很紧凑。

应隐赚了钱后,第一次带应帆去北京,应帆在天.an.门对面的广场上坐了很久。

外婆病重晚期,心心念念想去北京。三千块的团费倒出得起出,但旅游团说,老人必须有人同行,那就是六千块。应帆给不了,她还要给应隐交学费。

那天北京的风很大,春寒料峭,沙子太迷眼睛,应帆坐到了日落,代她母亲看够了天.an.门。

走之前说:“一个女儿最大的不孝顺,就是嫁错了人。”

应隐知道她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给自己听的。

·

饭菜端上桌,丰盛精致,但气氛沉闷,保姆不敢多话,摆了碗筷就回厨房吃自己的去了。她是应帆老家的远房婶婶,按辈分应隐叫她小婶姨,但其实只有三十五岁,为人实诚木讷手脚勤快,让应帆很省心。

“再好了,妈妈盼你杀青五个月,一回来就给我甩脸色。”应帆拉开椅子,软和语气,按着她坐下。

程俊仪这会儿有眼色了,“阿姨,我们喝点酒吧,她怕水肿,好久没喝啦。”

趁俊仪去拿酒的功夫,应帆握握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指骨摩挲着,低下头来找她的表情:“不生妈妈气了?”

应隐把脸撇开:“你这么爱宋时璋,你自己嫁他去。”

应帆“啧”一声,拖腔带掉语重心长:“好了,他不打招呼登门做客,难道要我赶他走吗?我得罪他,到头来吃哑巴亏的不还是你?隐隐,你很风光,但你的风光是看天吃饭。粉丝影迷抬举你,说难听点,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当红时,微博还到处都是骂你的,你还谁都不敢得罪,那等你下来的那天呢?

你总要下来的,下得漂亮,才是本事。”

俊仪怀里抱着两小坛子酒,回来时,跟怒气冲冲的应隐迎面碰上。

“姐?——哎!”

酒坛子差点碎了,被俊仪手忙脚乱捞住,另一坛到了应隐手里。她头也不回,程俊仪没看到她红红的眼圈。

·

商邵看见她发过来的短信时,蹙了蹙眉,略表怀疑人生。

应隐问:「喝酒吗?」

谁大中午喝酒?

今天是周一,是商宇的“员工食堂日”,按例在这一天,他和所有高管都要去食堂用餐。

商宇实业广阔,在全球有上万名员工,一向重视基础福利,所有食堂的餐饮服务都由绮逦酒店集团负责培训管理,质量出品不输星级。

勤德的总裁姓金,正一边陪他排着队,一边展现出体恤员工的春风微笑,时不时寒暄下今天吃什么,一扭头,发现他的顶头上司面无表情眉心微蹙。

……演得不到位?

端着餐盘的员工经过队伍末尾,一个个叫着“邵董好”,商邵点头应着,敲字回复应隐:「没有中午喝酒的习惯。」

过了会儿,应隐发了一条彩信,一只开了封的酒坛子:「喝完了。」

商邵:“……”

虽说是雅致小巧的小酒坛,但少说也有半斤。商邵不确定应隐的酒量,直接问她:「醉了吗?」

应隐更直接:「嗯!」

会用感叹号,说明是真醉了。

商邵勾了勾唇,一时难以想象她喝醉的状态。

有微信谈公事,他切出去,回复了一下,再回来时,看到一则新的短信。

应隐:「商先生只加我助理微信,却不加我。」

她好像又在怪他。

她埋怨起人来无比自然,没理也像拥有三分,埋怨的语气却是很轻的,不是真的怪你,而是某种娇嗔的控诉,控诉你让她受了委屈。

商邵倒不觉得微信和短信有什么区别,左右都是即时通讯工具。但沉默一秒,他还是在账号搜索里输入了应隐的手机号。

弹出来账号:隐隐今天不上班。

头像是个比耶,不知道为什么,商邵一眼认出来那是她自己的手。

发送了好友申请,却没被立刻通过。

讲道理,他连给别人名片都是由康叔代劳,加好友这种事,向来只有别人等他,而没有他申请别人。

金总又在松快气氛,商邵收回心神,大发慈悲对他颔首笑了一下。只是他笑意不达眼底,眸色深沉,莫名加剧了他身上的低气压。

其他人:“……”

要不别笑了…

-

绿意盎然的院子石阶上,应隐抱着酒坛,被初冬的太阳一晒,几乎要睡着。身子歪了一下,她才惊醒过来。

短信界面一如刚才,商邵没回他。

其实没什么可委屈的,但她这一上午平白受了太多指责和劝说,情绪早就淹没心口,被酒一酿,酸涩直冲鼻腔,忍不住掉起眼泪。

眼泪落花屏幕,被鸡蛋花树下的碎阳光一晒,直晃人眼。

想问他,商先生做咩不回我?

删了。

商先生你忙。

不妥。

不加微信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加。

太失礼了!

她一行字打打删删,过了会儿,眼泪花花的屏幕上出现一行新字:「应小姐是睡着了,所以才一直没通过?」

应隐止住眼泪,腮上挂满眼泪,带着鼻音疑惑地“嗯?”了一声。

风吹花落,栾树的红花扑簌簌落了她一身,她也没察觉。

·

排队等餐的队伍实在太长,金总和其他高层都已经在心里打摆,怕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少东家耐心告罄。

吃饭时心情不好,下午的汇报恐怕遭殃。

“今天人有点多,可能因为知道邵董你要过来。”金总解释。

商邵目光也未抬:“无妨。”

金总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想瞄一眼他屏幕的冲动。

聊工作?太久了,不是他那种言简意赅的风格。如果交流内容超过十句一百字,他会选择直接电话。

聊私事?但又为什么眉头轻蹙,好像被为难到的模样?

商邵确实有被为难到,因为应隐通过好友后,发了一条语音。

邵董高高在上养尊处优人生第一间办公室就在中环天际线顶端——

从没有人,敢给他发语音。

沉默一息,他纡尊降贵,决定浪费人生中宝贵的十秒去听一听。

手机贴面,应隐的声音就响在他耳畔:“商先生,向你道午安。”

她的声线清丽,但底下微微沉了一层音色,动听且耐听。但商邵此时此刻只关注到另一点。

顿了一顿,他直接拨出电话:“怎么哭了?”

没避着人,一旁金总和其他随行高管侧目而视。

搞不懂。

问女人,太冷峻。问家人,太冷淡。问朋友,太郑重其事。

搞不懂。

应隐一边接着他的电话,一边不自觉将外套拉链拉到顶。攥着银色拉片的手指很用力,指骨泛青。

她在这一刻不知道自己醉没醉,只知道自己的呼吸放轻,听到他声音那一刻,甜米酒的酣热涌上脸颊,让她眼底一片滚烫。

“商先生怎么知道?”她屏了呼吸。

商邵轻描淡写:“耳朵还没聋。”

“好厉害。”

“……”

商邵确定她醉得不轻,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心情不好?”

应隐被戳穿心事,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商邵的一声哼笑若有似无:“倒是比清醒的时候诚实。”

应隐听不出他的嘲讽,没头没尾地问:“商先生可以抱得起几斤的女孩子?”

商邵被她问得一怔,实在理不顺她的脑回路。

脑中不是没有浮起影像的,但那只是很模糊而转瞬即逝的一帧。

他定了定神,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不动声色地避开:“你醉了,应该去睡一觉。”

“商先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会跳舞?”她话题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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