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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

昭山是一座寸土寸金、和家乡完全是两个迥绝天地的地方。全然陌生的大城市,刺激着她稚嫩紧张激动的心。

好奇心,胜负欲,未知欣喜,在一个十三岁年纪轻轻,但是骨子里要强的小女孩身上展现得淋漓。

但是好在,她其实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前往,去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靳旸。也就是那位她从小到大都追逐的、抱有浓烈好感的邻家哥哥。

幸运的是,他们都离开了溪镇,一起去到了大城市里。

靳旸从小就是离异家庭,母亲是s市人,父亲是穷地方出生的凤凰男。因为一段俗套的孔雀女遇上凤凰男的狗血戏码,父母失败的婚姻导致靳旸从小是在奶奶跟前长大的。

可等他渐渐长大之后,母亲又因为看不得他在乡下接受落后的教育,决定还是将他带去目前工作的城市念书生活,也就是昭山。

寸土寸金的昭山。

靳旸去昭山是因为眼见高明的母亲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在乡下将就蒙尘,而冬喜能去昭山,则纯粹是因为父亲的宠爱。

就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二人跌跌撞撞,手牵着手一起离开了溪镇,去到了昭山,这座在当时所有人眼里繁华出名的一线都市。

这些记忆,冬喜已经全都记起来了。

所以当顾延问她为什么要来昭山的时候,她轻易就说出来。

“其实挺荒唐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荒谬。”冬喜笑,“娃娃亲,也只有溪镇那样的穷乡僻壤才会有。放到现在,谁会赞同这个封|建的旧习俗啊?”

“但是呢,在我这儿不一样,自从认识靳旸,我觉得娃娃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契约了,从小到大,我都像是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我感谢我的外婆,感谢靳旸哥的奶奶,她们两个有心了,给我们定了这门亲事。”

说着说着,因为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冬喜努力将记忆理顺,并且她也难得有这样浓烈的表达欲:“我记得很清楚,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会儿我刚从外面野回来,滚了一身烂泥,结果他见了我,直接一声不吭就拿过热毛巾帮我擦身上的泥,动作轻柔,擦的那样仔细。他小小年纪就已经那么温柔懂事了,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顾延已经无法牵动神经去接受她说的话。

冬喜压根顾不上他,她说着说着,语气也越发的温柔缱绻起来:“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过家家娶新娘,一起搂着午睡,吃同一碗饭,亲密无间。我在他怀里欢笑在他怀里大哭,闹脾气,他都能包容我所有的好坏,我们无话不说。”

“可是后来呢,这一切在某一天突然就要戛然而止了。”冬喜呆呆地说。

“因为靳旸的妈妈突然找来了,说要带他离开小溪镇了,他要去大城市了。我接受不了,我难过得哭了,怎么可以这样?我不想和他分开,可是我也知道靳旸哥他这么优秀,去大城市是应该的,我不停给自己暗示。但是啊!谁能想到呢,我爸居然也想把我送过去,送去哪儿?送去昭山啊!也就是靳旸即将要去的地方。”

“我兴奋坏了。”

“我也知道当初为了能进明昭,爸爸给我花了很多的钱,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爸宠我,我是整个溪镇最受宠的女儿。”

“当我得知自己能去昭山,能去大城市,能和喜欢的人继续在一起上学,我兴奋的一整夜没睡着。”

“你知道吗?那种浓烈的,激动的心情,我至今都记得呢。”

冬喜笑的不能自已了。

顾延却如坠冰窟,那些年来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仿佛就是个笑话。

冬喜笑完,不知道怎么的,原本开心烂漫的模样突然又瘪下去。

“我们一起坐上去昭山的火车,一起办了入学手续。”

“可是没想到等去了昭山之后,我面临的第一件事情却还是分别。”

说着,她又一改之前回忆过去小女儿的娇憨样。“老天爷最喜欢欺负人了。”冬喜揉了揉眼睛继续说:

“为什么会分开,还不是因为靳旸哥他太优秀了,刚去昭山半个月就被招飞选去做飞行员了。而被选上后,他很快他就去北京参加青训了,而我身无长处,普普通通,没有机会去北京,就和他分开了。”

由低入高易,由高摔低难。

“我甚至只和他在校园食堂里只吃过两次饭。”冬喜难过的说。

顾延想让她闭嘴别再说话了。

“不是你问我为什么要去吗?我都大大方方告诉你了,结果现在你又不愿意听了,天底下有你这样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冬喜冲他小声吼叫,顾延说不出话了。

说着说着,冬喜似乎不肯再回忆那段好时光了。接下来她的语气突然又变得极端毛躁起来,“分开之后,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再回来的,可是那时候,几乎整个溪镇的人都知道我去了大城市读书,如果刚去没多久就回来,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会有很多恶意的揣测,你知道吗?起伏的落差摆在那,那些人的嘴脸能吞噬掉我,这真的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而接受不了落差的我,从小到大都活在别人眼光里的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于是后来,我就坚持留在那了,哪怕是我一个人在那儿,我也认了。”

“登高易跌重,我只要不跌就好了。”冬喜继续无药可救地说,“这样就没人能笑话我,没人能议论我,我永远都是蒸蒸日上,活得漂漂亮亮光明磊落,不会有半点给人嚼舌根的污点机会存在,尤其是在溪镇,在这样一个地方。”她笑。

呆呆大笑完,她又缩起身体,双臂圈绕,像个小虾米般抱住自己,“至于后来经历的那些事...”

冬喜声音渐渐低下去,她不再笑了,眼神也变得寂寂。

那些不堪,她不想再回忆了。

或许曾经心头有过后悔,但是所选之路,每一步都是那年那月那时那分那秒钟,她能所想到的最好的抉择。

世上没有后悔药,每一步都作数。

或许如今看来是不正确的决定,但是在当初都是定数。

冬喜沉默完,好长的一段近乎虚无的意识空白。

她继续又喃喃絮叨着什么,这一回的语气听上去平静如镜面湖,像是在给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抉择,给这一切做一个合理的总结:“溪镇小学教学楼墙上贴着很多的名言警句,六年来手臂上三条杠的我每天都会经过,贴在排头最惹眼的一句是:性格决定命运。”

冬喜痴痴地笑,她说:“看啊,我是真的,都学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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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轻易就将顾延想来都冷静自持的面具敲碎。

叫他如何能接受这一切,原来这么多年来她心里藏的人一直都是别人,而他不过是个替代品。

“喜欢他?在我面前你怎么敢说喜欢?明明是你喜欢我——”顾延忍不了了,他觉得自己在失控的边缘。他在身后,双臂紧缩,用力抱紧怀里人的腰。

冬喜明显感觉到抱住自己小腹的胳膊一阵收缩,接着她轻描淡写地反驳:“喜欢你吗?或许是因为你身上有他的影子吧。”

一句话,顾延再度如坠冰窖。

怀里人似乎在回忆和身后男人最初相遇的那一刻,“你们的眼睛好像啊,你知道吗,都大而明亮,像是承载着漫天的银河。”

一字一句,顾延愣住了,接着觉得自己要疯了。

像谁,谁的眼睛像?她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这个一身刺的女人,就是个小疯子。

听她胡言乱语一大堆,顾延一个字都不信,“骗我,骗我是吧,又骗我,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信你吗?”

冬喜没有理,兀自接着说。

“我没有骗你,我哭的时候,抬头第一眼对上的是你的眼睛,我差点儿都错认了。”

“可惜我是新来的,我没见过世面,也从来没见过你。”

“我不知道你是天之骄子,是万人之上的簇拥对象,我只知道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傻乎乎的和你做朋友。”

“直到后来,跑一万米,国旗台罚站,泡在泳池一整夜,吃光一整桌的奶油蛋糕,是,都是我做的。”

“是我心甘情愿为路延做的。”

“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因为我,喜欢路延啊。”

路延。

他是谁,这又是什么疯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顾延急了。

“胡说八道吗?怎么会是胡说八道,你自己亲口说的话,做的事,你难道都忘了吗?”冬喜觉得震撼莫名。

一个人难道无耻到连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不敢承认吗,还是说这一切压根就不重要,不配记得。

见他依旧懵然,不理解她在说什么,冬喜大发慈悲地开口:“行啊顾延,既然你忘记了,那我就帮你回忆起。不过你不要分心,耐心听,故事有点长,我慢慢帮你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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