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寄云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着眼帘,红通通的眼底藏满了委屈,还有些幽怨,像是头次认识萧挽河似的,竟有些嫌弃他的不解风情。
“你不说,我便不知。”萧挽河沉声道,“金麟儿,你要我如何,你说出来。”
泪水不住地簌簌而落,薛寄云突然弓下腰来,一把抱住萧挽河,如同抱住救命的绳索一般,哭诉道:“你当我的哥哥,你永远是我的哥哥,萧挽河,你不能是别人,你是我的。”
他哭得断断续续,嘴里还絮絮叨叨着:“你,你送我玉,还有小时候的小马,扇子,我都留着……那些、都是我的东西……”
萧挽河浑身一震,他双手覆在薛寄云背后,却只是虚虚地抱住,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迷茫。
他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薛寄云的好哥哥,也从未好好做一个哥哥。
小时候在薛府着实无聊,薛寄云是拿来逗乐的小孩儿,因他长得讨巧,又天性纯真,不谙世事,不似薛家其他两个孩子,一个愚笨一个聒噪,多与他们说两句话都觉得头疼。
偏生薛寄云自小便黏人,认准了萧挽河似的,有事没事便来他住的院子里探望,很多时候也不说话,只乖乖巧巧待在他身旁,萧挽河最开始并不习惯身边有人,总将他赶到一边去,他也不恼,下一次依旧黏黏糊糊地蹭过来,这样的情形多了,不知怎得便也习惯了。
有时在外待的时间太久,回来时听到薛寄云的声音,竟也有些感怀。
直到薛寄云渐渐长成,萧挽河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身世和使命,他封存了内心深处仅有的一点温情,面对薛寄云时也变成了游离在薛府之外的孤魂,这样随时便可以潇洒离开。
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没能做到。
无数细小的念在漆黑无人的夜里逐渐织成藤蔓,而后组成了网,密密麻麻地攀爬在他的心中,变成了见不得人的丑陋欲丨想,那时他疯了似的,将自己关在暗室里,画了一幅幅的画,直到清醒时,才发现那画里全部都是薛寄云。
都是薛寄云。都是他。
而他再回想过去,却不知这人是何时何地,成了他心中无法勘破的魔障。
自那之后过了半个月,他告知薛敏钊,自己要去汝阳。
***
萧挽河有些怜悯地看着薛寄云,透过薛寄云也看到了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小身影。
但萧挽河是真正的无父无母,他不懂什么是骨肉亲情,更不能理解薛寄云对于“哥哥”这一词汇的执着,他尽量让自己变得通情达理一点,而后同样把薛寄云搂在怀中。
“我自然是你的哥哥,永远都是。”萧挽河轻声道。
薛寄云终于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他还是抽噎着,眼皮薄红,只是羞赧开始占据了方才凌乱的思绪,理智渐渐复苏,他还抱着萧挽河,对萧挽河身体上的变化一清二楚。
这人竟然还同方才一样,抵着薛寄云的小腿,他娇嗔般的飞了萧挽河一眼,就着萧挽河搂着他的动作滑入水中,轻声道:“你是我的哥哥,便不能这般你知道吗?”
仿佛他才是最为稳重的人,薛寄云怯怯地将一只手轻轻地滑到水面之下,摸到自己的肚脐眼,不由得触到了玉石的顶端:“这个……收回去……”
萧挽河凤眸微眯,看了他一眼,而后低低地笑了笑,他望着薛寄云,突然有些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他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了起来。
“这两件事本不冲突,日后哥哥会让金麟儿舒服的。”萧挽河揉了揉他的耳垂,无比自然道,“我也会成为你的好哥哥,金麟儿,你莫要为这个发愁。”
薛寄云瞬间小脸通红,怪道:“哥哥乱说些什么……我自然、自然是要同……”
他方要说出“陛下”两个字,却被萧挽河凉凉地看了眼,立马噤了声。
这样一闹,夜又深沉,况且泡得太久,薛寄云已然有些昏昏然,萧挽河只好草草将两人洗了洗,便从池水里出来,穿好早就备好的中衣,将薛寄云带了回去。
帝王浴池与东配殿只隔了一条宫道,路上一个宫人都无,宫灯通明,薛寄云抬头望了望月光,又望着萧挽河的背影,心里头渐渐轻松了起来。
待回到东配殿时,竟看到沈钩鸣还候在殿门口,见两人归来,只将目光不自然地移开,脸上却一片冷肃。
萧挽河并未离他,薛寄云跟在萧挽河身后,快进去时突然转过身朝着沈钩鸣得意一笑,将沈钩鸣气得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东配殿的床与正殿的龙床亦只隔了两堵墙,挨得很近,薛寄云被萧挽河抱在怀中,二人团成一团好似一人,隔壁则睡着病入膏肓人事不省的小皇帝。
可惜薛寄云并不知道,他困乏得很,很快便在熟悉的怀中陷入沉睡,还微微张着嘴,不时伸出舌头舔舔红润唇角,不知梦到了什么美梦。
萧挽河试着叫了他两声,都未将人叫醒,他将自己的胳膊拿出来,起身轻手轻脚下了床。
殿外,月凉如水。
沈钩鸣沉默地站在阴影里。
“你同他过来之前,春桃儿来同我禀告了一切,”萧挽河冷淡道,“沈二,我安排给你的任务你没有完成。”
沈钩鸣有些焦躁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宫外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崔太后也知道了。”
萧挽河摇摇头:“另一件呢,他差点被崔太后带走,你可知崔太后从大明宫走之前,还想宣薛丞相去兴庆宫商谈。”
“她是想——”
萧挽河目光沉沉地看过去:“对,她想用三郎威胁薛丞相。”
“主上。”沈钩鸣腾得一声跪在地上,双拳抱起,“我未听从你的话去看着薛三郎,是我之错,主上,你表现出来对他那么伤心,何况他还是陛下未来的妃嫔,我实在是怕迟早有一日他会毁了我们的大计,便未想到还有崔太后这一出。对不起,臣甘愿领罚。”
“我本不想罚你,但你未去保护他,实则是违背我的命令,我该如何相信,你真的以我为主?”萧挽河淡淡道。
沈钩鸣眸光坚毅,下定决心道:“如果我再次违背主上之令,你尽可杀我。”
“在这里跪两个时辰吧,天亮了便离开。”萧挽河妥协道,“日后必要时刻你须得护薛三郎周全,他如今于陛下于我们的计划都至关重要。”
“是。”沈钩鸣低着头,隐在光里,看不到任何表情。
萧挽河并未再说什么,却也久久没有离开,沈钩鸣察觉到了一丝奇怪,颇有些疑惑地望过去。
“你家中姊妹不少,”萧挽河突然开了口,却罕见地有些含糊其辞,“你可知,如何当一个好哥哥?”
他像个不耻下问的学子,有些唐突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