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着实有些太大了。
视野之中算是浩浩荡荡、犹如万马奔腾扬起来的雪尘,耳朵里也只有雪山滚落的巨大轰隆声,或许真的只有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过才能够懂得。
此等天地伟力,实非人力可对抗。
至少此刻面对着雪崩的他们绝对不行。
顾砚看着自高山之巅倾泻而下,飞快逼近跟前的雪墙,眉头紧皱,猛地伸手握紧身侧之人的手掌。
不需言语,对方就能懂得他的意思。
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紧紧的拽住了。
动作间透种不论如何都不会松手的坚决。
轰隆隆的声响中,白玉舟撞上了雪崩。
被那铺天盖地而来,似是无穷无尽的积雪和碎了的冰层裹挟着、冲击着,顺着山崖边的空隙翻滚下山,很快撞到了便撞到了凸出来的山石,整个儿翻了个面。
待在白玉舟里的人跟着天旋地转,头脑发昏。
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各种手段尽出,只想赶紧想办法稳住在船舱里的动作,偏白玉舟摔下去的位置既陡又峭,仅仅半柱香的时间,白玉舟就翻转了数次,众人都只能将自己像壁虎般,紧紧的贴在白玉舟内壁,才能勉强不被像皮球那般甩来甩去。
轰隆隆的声响中,顾砚听到鱼池大声问道。
“也不知道我们要被这样甩多久!?”
顾砚平静道,“想想我们上山的时间。”
鱼池发出痛苦的呻吟,“救命啊!”
这山他们用了半个月才爬上来,爬的还只是其中的一半,高度好简直惊人,就算滚下山比上山快的多,也至少要花个两、三天吧。如今只能庆幸他们被雪崩冲下山的方向,跟他们上山的方向不同,不然若是将他们顺着原路冲回去,他可真是不想再顺着那条小路挪半个月上山了!
他也不想要宝贝了,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恰巧的刚因为被狂狮咬着,没能及时固定住身形的雪漠朝他摔去,鱼池气得狠了,一点没给雪漠留面子,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怒声骂道,“就你特么最会拖后腿,要不是你在那大呼小叫的、怎么可能引起这么眼中的雪崩?!”
“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跟你同一队!”
“你最好事是祈祷我们都没事,我要是受了什么伤,等我从极地冰原出去,就回启月山央求老祖宗去把你们雪家一锅端了!”
“让你们一个个脑子长包的是非不分!”
“雪湘雪澜的死跟顾砚有个屁的关系,你特么脑子里是长了脓疮还是怎么的,非得跟他过不去。”
雪漠已经从狂狮嘴里挣扎出来了。
但情况却冰不太好,肩胛骨被整个儿咬碎了,整只右臂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脸色也白的跟雪似的,估计得养好长段时间才能养好,却因为碰到雪崩、连上药包扎的时间都没有,疼痛在他全身不断流窜着,疼得他冷汗刷刷的往下掉。
闻言狠狠地瞪向鱼池,“你……”
“咚。”
白玉舟又撞到了突出的山石,再次位置翻转。
没等雪漠将鱼池踢的那脚还回去,就骨碌碌的滚向另一边了,受伤的肩膀差点被撞散架,赶紧伸出未受伤的手臂吸附住船舱、勉强稳住身形。
鱼池瞧见了,只觉得解气。
谁叫雪漠随时随地都盯着顾砚,还折腾出这好害人害己的雪崩出来,如今就算在船舱摔死都是自作自受,没人会替他感到半分痛心和可惜。
故意哈哈笑着。
“有本事松手,跳过来打我啊。”
“打不着吧,气死你!”
雪漠虽恨极,却不想要过去同他动手撕扯。
船舱里安静了下来。
白玉舟整个儿被埋在雪里,周围黑乎乎的,只剩下雪暴呼啸往下的震耳声响,见雪漠居然能忍下来好,莫不作甚不过来跟他动手,很快也失去了斗嘴乐趣的鱼池撇了撇嘴,“真没意思。”
动都不能动,确实没意思的紧。
而接下来很长段时间,他们都在这种嘈杂又寂静的黑暗中渡过,白玉舟时不时都会被山上的石头冲撞翻身,剧烈摇晃和天旋地转似乎没有尽头。
长久的、不断的消耗着他们的耐心和灵力。
甩到后面,他们习惯了被甩来甩去的感觉。
在黑暗的船舱里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来。
没有光,没有人计时。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时间。
突然,黑暗中响起个清浅的声音。
“白玉舟撑不住了。”
船舱内昏昏欲睡的众人瞬间都被吓醒了。
“什么?”
“怎么可能?!它可是地阶防御法器。”
“对,我甚至还给它多贴了防御阵……”
“都各自想办法保命吧。”
顾砚低声说道。
他一直关注着白玉舟的情况,最外的冰层碎裂后,他的吸血荆棘被磨损得很严重,他往外补了两次藤蔓后就没在动了。——在这种灵力难以恢复的情况下,他首先得留半数以上的灵力来确保自己不在雪崩中丢命,至于白玉舟破,众人都要被强行冲散……
他努力了,却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没等他话音消散,众人都听到阵清脆“咔嚓”声,是白玉舟终于承受不住,从某个地方开始碎裂的声响。
“艹!”黑暗中,不知道是谁骂出了声。
白玉舟在骂声中碎裂成片。
夹杂着尖锐碎冰的雪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包裹而来,瞬间将他们淹没在其中,和破裂成片的白玉舟碎片一起,朝着不同的方向冲了下去。
白玉舟破碎瞬间,顾砚抓紧了楚月凝的手。
他在雪潮剧烈的冲刷下,极尽全力的迎了上去,想将对方揽进怀里,整个过程出了点小偏差,他的手刚搭上楚月凝的肩膀,头便已经被人按到胸口、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他抱住了。
显然,他想保护楚月凝。
而对方也同样想保护他。
顾砚心情复杂。
却是没时间挣扎、变换位置了。
只能就着两人紧密相接、而他被楚月凝护在怀里的姿势,雪珑果藤自他手腕处暴涨蔓延开,如同丝线般在他们周围紧紧的缠绕着,裹成了个椭圆形的蚕茧形状。
待到雪珑果藤停止生长后,茧子外面又凝起层细碎却异常结实的冰霜,将他们以及那层藤蔓都牢牢的护在里面,被从山顶一路倾泻冲下来的雪潮裹挟着不断往下,很快便失去了踪迹。
顾砚醒来时,感觉到了热。
他仍旧保持着被楚月凝护在怀里的姿势,雪珑果藤在他们周围层层缠绕着,让他跟楚月凝贴得前所未有的近,简直是严丝合缝。
离火镯的热度在他周围蔓延,将楚月凝向来偏凉的身体都烘暖了,他们又被封在密不透风的冰块里,会感觉到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就是黏腻腻的,有些难受。
……应该是他的问题。
他被热出了汗水,细密的汗珠在额头上凝聚,又顺着脸颊浸透了他抵靠着的、楚月凝的胸膛上,将那块轻轻跳动的地方濡湿了大片。
“楚月凝,你醒了吗。”
他低低地喊了声,想让楚月凝将冰层解开。
没人应声。
顾砚将脸靠向那片胸膛,听着其蓬勃有力的跳动,确认楚月凝没事后,也不着急了。
眯着眼睛养神,等楚月凝醒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他压着的人有了动静。
“楚月凝?”顾砚喊他。
片刻的沉寂后,头顶才传来楚月凝的回答。
“嗯。”
声音有点哑,像是极度缺水后的干涸。
估计是被热的。
要不就是被渴的,顾砚心道。
看来被热得难受的人并不止他。
“你先把冰层解开。”
“好。”
包裹着藤蔓的冰层破碎了。
顾砚开始拆包裹着他们的藤蔓,有点难,也不知道他们跟着雪潮滚了多久,他体内的灵力只剩下很微弱两缕,控制雪珑果藤都有点困难。
好不容易等藤蔓拆到最后两根,顾砚感受着周围吹过来的些许微风,深吸了口气,单手撑在楚月凝身侧、打算将自己从对方湿热的胸膛上移开。
结果没移动。
有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扣着他后脖颈下面,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将他摁回了那块他不知靠了多久的柔韧肌理上。
额头有颗凝聚了许久的黏腻汗湿滴落。
啪嗒。
在楚月凝胸口处碎裂成了朵细碎的水花。
顾砚疑惑的抬头,“嗯?”
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或者说,楚月凝怎么在这个时候有了兴致?
那只手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动作轻缓、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他脖颈,试图缓解他因不确定周围环境情况而紧绷的身体和情绪。
别怕,安全的。
他听到楚月凝无声的诉说。
顾砚自然是信的。
因着信了这话,不用再分神去警惕周围的情况,那只手落在他脖颈间的触觉便愈发明显起来,掌心和指腹都生有细茧。
随意扫过都会带起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轻痒。
顺着脊背往下,一路火花乱窜的蔓延至全身,让他有些略微不自在的略微屈起膝盖。
“楚月凝……”
出口的声音又黏又哑,将顾砚吓了一跳。
别再摸了四个字愣是没能说出口。
熟悉的天旋地转过后,他被人掐着腰摁在了地上,楚月凝同样潮红汗湿的脸出现在他视野里,眼尾一抹不知是热、还是急出来的艳红,衬得其本就堪称瑰丽无双的脸更艳色无双。
顾砚心头一动。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楚月凝的时候。
对方应当是被谁下了药,浑身的汗湿潮红,就连眼中的细碎金辉都似乎染了热度,远比平时要璀璨明亮得多。
像只越海而来,最擅长勾人心魄的海妖。
“嘶。”
楚月凝咬了下他唇角,似是在惩罚他的失神。
顾砚回过神,略微抬头看着楚月凝的下颚。
他们两此时的情况应当差不多,皆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脸颊微红,但楚月凝或许要比他稍微严重些,被汗水打湿浸透的衣物贴着皮肉、将其漂亮的锁骨和胸膛勾勒得若隐若现。
汗水顺着下颚滴,引着他看向更深的地方。
那双细碎金辉晃动的眼睛里,萦绕着热意。
星星点点的,看着他的热。
跟他对视片刻后,楚月凝低头吻他。
火热又柔软的唇瓣轻触他的,掺着细碎金辉的眼睛缓慢看过来。
似是在等着他的拒绝、或者是接受。
顾砚舔了舔刚刚被咬了的的地方。
没破,就是有点疼。
那双眼眼睛略暗了暗,呼吸也添了两分急促。
再次凑过来的动作又凶又急,细密的亲吻落在顾砚唇角,鼻尖,下颚,甚至连他轻微滑动着喉咙都没能逃过一劫,被人叼着皮肉的细细研磨着,泛起阵既痒又热的微微刺痛。
楚月凝修长脖颈在他眼前绷成优美的弧度。
顾砚抬手摸了摸。
听到响在耳边的声音急促又嘶哑,“阿砚,姑姑送给你的话本,你看了吗?”
顾砚对他修长紧绷的脖颈恋恋不舍
不同于平时的微凉触感,沾了汗湿脖颈热乎乎的,与他同样湿热的手掌相贴时,他的掌心似是燃起了簇热度惊人的火苗。
有种他的手会被其烫坏、与其相融的错觉。
“什么话本?”他低低的问道。
喉咙上的轻微刺痛消失了。
楚月凝略微抬头,凝神看他时,眼神略沉。
似乎不太确定顾砚这句话是拒绝,还是单纯在回答他的问题。
片刻的沉默后,顾砚听到楚月凝低低地叹息,“阿砚……”
他垂着眼眸,将失去了些许光泽的碎金尽数掩住,浓密眼睫的微微颤动,在眼底投下抹水墨般的鸦青。
“算了,下次吧。”顾砚听到他低声道。
顾砚,“……嗯?!”
他略微睁大的眼睛里透着些许惊愕,猛地伸手抓紧想站起来的楚月凝,出口的声音像是被熬化了的糖浆绊住,实在是黏腻的厉害。
“你这是把我架在这了,自己却要走?”
楚月凝起身的动作僵住了。
那双只余他倒影的眼睛里,细碎金辉合了散,亮了又暗,说出口的话语多了两分意味不明的凶狠味道。
“阿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顾砚被他这个问题逗得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年刚满十五?”
楚月凝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应该是顾砚第一次在那张脸上看那般明显的惊讶。
怎么说呢。
就像是他说这句话,已经完全超出了楚月凝的某些认知。
顾砚略笑了下。
所以在楚月凝心里,他居然是那种纯白无瑕、连这种事儿都得看话本现学的懵懂少年?
还真是……
他拽着楚月凝的衣襟,凑过去亲了亲那双撒了碎金、举世无双的眼睛。
亲吻顺着脸颊滑落至他肖想已久的唇角。
在上面留下个印记后,顾砚将手指穿插进那早被汗湿浸透的发丝间,低声教因为受到惊吓、还浑身僵硬着的楚月凝,“张嘴。”
楚月凝眼里的震惊更浓了。
顾砚又笑了声。
“要不……我来?”
楚月凝抿紧嘴唇,将他重新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