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墨道尊在北疆破血罗阵、诛杀九阶妖兽, 大胜而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仙盟。
云浮城自然也不例外。
消息传回来后,云浮山都变得热闹许多。
每日来回云浮山和云浮城的买办将消息带回来后, 金山托戚蓉蓉给顾砚递话,说想在山脚的空地上举办个篝火晚会,来庆祝此等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他本身就是顾砚雇佣的那批人里修为最高的,夫妻二人一个开垦灵田做得又快又好, 一个做饭又麻利又美味, 性格还颇为豪爽泼辣,还有个得戚蓉蓉喜欢的女儿。
早就在使役中隐隐有些领头的意思。
种金棕树一事,更是让他彻底稳住了位置。
是个手段挺厉害的人。
难得夫妻两个都肯为了女儿的前程努力拼搏, 没有丝毫偷懒拿大的迹象,顾砚冷眼看了他们些许时日, 也有日后将他们留在云浮的打算。见金山过来说办篝火晚会的事, 也没多想就应了下来,他平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总得挑出个拔尖的管着山下的使役们,有人愿意冒头他也觉得省事。
于是篝火晚会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日, 山脚下的人特意都早早收了工。
众人皆眉开眼笑的簇拥着回来,合力在房屋前面的空地上点燃了篝火、架起了烤肉架。整只整只的大羊腿、费鹅鲜鸭被提前花刀腌渍好后,拿铁签串好架到碳火上。随着底下火焰不断的轻轻舔舐, 不断的翻转让火焰将其全身烤的油光焦黄, 很快便爆出阵阵浓郁的、夹杂着油星和调料的香味。
周围的人各自捧着倒满酒液的陶盅,围着火堆坐在一起, 谈论着他们近日的进度, 谁谁谁又开垦了几亩灵田, 谁谁谁又栽种活了多少金棕树, 谁又在开田出除草时突然突破了境界。接着便会说起对他们而言遥不可及、从未见过的北疆三城,和那两只据说跟渡劫修士实力相差无几的九阶妖兽,肆意畅想着越墨道尊、和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们与妖兽战斗时的飒爽英姿。
众人都兴高采烈,其乐融融。
欢声笑语融成了一片,让整座山都热闹起来。
他们或许都没见过高阶妖兽。
也没亲眼看到北疆三城被妖兽屠尽的惨状,但他们都知晓那些从极地冰原出来,屠了北疆三城的妖兽、那两只兽王被诛杀是喜事。因为它们不能再肆意凌虐,不会再有像对付北疆三城那般,对待他们云浮城的一天,那把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刃终于被人拔走了,没有要了他们性命的机会。
他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值得他们大肆庆祝。
有些灾祸,能够提前避免就足够他们庆幸的。
山下的热闹同顾砚无关。
他正在带着越墨道尊摸黑逛云浮山。——这几日越墨道尊经常过来云浮山,可以说是日日都来,每次来都会让他带着逛云浮山。顾砚也不懂这座整体仍是焦黑土地居多,刚散发出微末生机和绿意,重建进程还不到十一的云浮山有什么好逛、好看的。单论风景秀美,景色奇观,难道不是越墨道尊的麓山,比他们云浮好看的出色得多?
但越墨道尊修为奇高,顾砚自知打不过。
让带着逛山就逛呗,反正就算没有越墨道尊的要求,他每日也会沿着云浮山脚往山顶走两遍。一是将整个云浮的地形牢记于心,仔细琢磨着山崖上种什么好、山坳里又该种点什么好。二来也看看已经种下去的灵植和树木生长情况如何,有没有之前判定错误,种了灵植却不合适需要移植走,或者利用《万物决》催生滋养,再有利用藤蔓青苔等帮着巩固水土的。
是个特别耗时间、需要耐下性子的活儿。
顾砚觉得自己完成的不错。
而且看着那些低阶灵植不断生长,观察它们对于的环境、水土的适应和喜欢,夜里抽空研究《百草经》看如何安排栽种。
山上山下忙得没有停歇的时候。
他的修为居然没有停止过增长,甚至不比整日打坐修炼来的慢。
甚至比只单独修炼时还快些。
顾砚兀自诧异了好几天。
后来粗略估计应当是枯荣体的缘故,多看多体悟枯荣体草木生长,对于他而言本身就是种修行。况且他在让看着那些草木生长时,也没少用《万物决》,单那棵只吃不长的涅槃果树,就不知道吞了他多少的灵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他可还指望涅槃果树长成,结出涅槃果换灵石的时候呢。
他手中有往日道一仙宗的全貌图。
偏山上大部分地形,在两百年前的大战中被毁坏太严重,没办法朝着图上复原,就只能随着地形山势,安排是种树还是任由其长草荒废合适。有些能够复原的地方,他都尽可能按照原有的格局走,例如他此刻带着越墨道尊,正顺着往山下走的狭长石阶,就是仿照着原本的青石小径修建的。
由长短宽窄都不同的青石板,顺着山脊合适的位置镶嵌进去,修建成了从山巅到山脚,最宽可以站十余人、空出来的平地还能搭建座凉亭,周围都种满玲珑花草,最窄的地方只能供一人落脚、连两人并肩都做不到的曲折长梯。
小径两侧都种满花草和树木。
目前种下去已经发芽的有玲珑玉、石中花和金棕树,还没发芽的有风铃花、雪团绣球和一串红。
金棕树是最多的。
云浮从山顶到山脚足有三、四千丈高,每隔不到百丈的距离,就会寻到合适的位置种上一棵,单排种下来就得好几百棵。
如此大的手笔,令负责种金棕树的金山眼满红光,激动不已,不愿意假手于人,立志要自己种完所有顾砚给的金棕树!
直到最后他发现……
顾砚随手折腾出来的金棕树苗,是没有任何数量限制的,那些在外面很难培育成活、向来都供不应求,每棵都是天价的金棕树苗,在他们云浮山上想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顾砚觉得哪儿还能种两棵下去,拿种子随手就能催生出来,能够种满整个云浮山的树苗,在他面前整整齐齐的堆成小山,真要靠他自己种、可能好几年也种不完。
看着那么大堆的金棕树苗,金山总忍不住将它换算成灵石有多少,然后被换算出来的灵石给吓到,暗自咂舌顾仙长为了让他们挣点钱也是用心良苦,他根本就不需要雇他们来开灵田嘛!就搁那坐着催生金棕树苗卖,不比雇他们过来开灵田、再种灵米灵植卖省事儿得多,还更快更便捷呢!
也不知道顾仙长为何这么在乎这座山,非得投入那么大手笔的灵石,和这几座小山似的金棕树进去,也要将这片贫瘠焦黑的土地慢慢养起来。
他倒是不嫌辛苦,也有足够的耐心种完。
可惜那样会耽搁顾砚养灵田的计划不说,万一哪棵小树苗因为栽种不及时、养护不当枯萎了,就算卖了他也赔不起的!金山看着那两大堆树苗半响,才无奈至极的清点了数目,将开垦灵田的人都喊过来帮忙找种树要紧,六十多人一起(有些是花旗后面补过来的)足足忙了二十多天。
才按照顾砚要求的,在几条已经初具雏形的道路旁边,由他们慢慢开垦出来的灵田边,以及还没开垦出来,但在顾砚的计划中,日后会用做做药园或者灵田的地方,都错落着种满了金棕树。
全被顾砚利用《万物决》催生的枝繁叶茂,支棱着其生满倒钩的叶片伫立在路边,稍有不慎就会将路过的人头发抓散、甚至可能伤及脸颊和脖颈。
好在那些树都是顾砚催生出来的,对他格外要亲近些,也舍不得拿那些尖锐的倒钩刺抓他,碰到时树叶上的倒刺都会软下来。
他身后那位修为高深,自然不会被树枝伤到。
两人都很顺利的顺着石梯下了山。
远远的就听到山脚热闹无比的喧闹和笑声。
顾砚看着火光缭绕、肉香和酒香胡乱混合着的山脚,忽视掉某个相貌明艳、抱着个烤整羊腿在怀里拿匕首割肉吃,没有丝毫高人形象的师妹,略侧头跟背后的人提议,“云浮山目前的灵田开垦,道路修建,往灵田和满山撒灵石碎末,以及日后往山上栽种树木灵植,房屋的修建等等,都会由这些人负责,道尊要不要……过去见见他们?”
越墨道尊垂着冷清的眼神,看了眼那些人。
是跟他浑身都萦绕着的冷清淡漠截然不同、也是他最讨厌的热闹和喧嚣。
他也就没勉强自己过去。
而是冷淡的转身,“不必了。”
那道修长的玄墨身影瞬间消失。
顾砚没追。
……主要是追不上。
而且他其实能猜到从这里消失的越墨道尊会去哪,对方来云浮山,表面是想知道云浮的现状,要看看道一重建的进度。实际上,还是冲着被他从麓山广场中拔/出,带回云浮来的问心剑来的。
越墨道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能也猜到想拔剑的人不是他。尤其是来了云浮山,看到那棵在山坳里发芽生长的涅槃果树后,这种猜测几乎变成了笃定。
长时间的流连于云浮山。
大抵是为了偶遇某个残破不全的残魂。
嗯,对方是冲着仙宗宗主来的。
顾砚很确信这点。
偏他将问心剑自麓山带回云浮山,那道从涅槃果种出来的血色残魂就没出现过。若非他在修炼《万物决》时,还能隐隐感觉到其存在于问心剑中,他差点以为那道残魂被自己往年留下的剑气所伤、已经彻底的在世间消失了呢。
越墨道尊为那道残魂而来,却怎么也等不到残魂的出现。
每当这时,就会让他带着逛云浮山。
而每次两人在山间逛着逛着,顾砚还在前面走,背后的人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他自己继续将没走完的地方走完。
等他查看完云浮山上的灵植生长情况,再回到种涅槃果的山坳,必定在那棵刚破土不久的嫩绿小苗跟前,看到其黑衣银发、形单影只的身影。
这让顾砚有种错觉。
哦,或许还不是错觉……
越墨道尊之所以会让顾砚带着逛云浮山,就是想给那道残魂种他不在附近的错觉,等那道残魂从寄存的涅槃果中出现后,他在突然出现在涅槃树周围,将人、不,是将那道残魂抓住。——似是笃定了那道残魂不愿意见他,非得用这种法子才能见到人。
但其实越墨道尊无需如此费心。
顾砚暗道。
以他曾见到的那抹残魂来说,实在是残的很厉害了,根本没有用来感受外界和思考的意识,比起残魂,那更像是道仙宗宗主留下的影像,难道还能指望个连自己是谁的都不知道的残魂认出越墨道尊?!人都认不到了,又怎么可能做出故意躲避、不想见越墨道尊的动作。
何况那道残魂如今根本不在涅槃果里,在他背着的问心剑里……
当然,这件事他是不可能跟越墨道尊讲的。
顾砚在原地站了会。
今日他们在外面“逛”得格外久些,已经从山顶走到山脚下,将顾砚需要照看的地儿都走完了。他在热闹的人群中看了眼,将酒足饭饱、喝得醉熏熏的戚蓉蓉拎出来,拿根藤蔓吊在飞剑上御剑往山顶上走。行至半山腰,戚蓉蓉被山间刮着的冷风吹清醒了些,在飞剑后面晃悠着藤蔓,将自己晃到凝青剑上坐稳了。
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师兄,你找我什么事儿呀。”
“我正准备喝完这轮就上山的。”
“还喝完这轮,再喝你就只能通宵达旦、连夜盖房子雕床了。”顾砚面无表情,以藤蔓为鞭抽了她两下,“你是不是忘了你徒弟明日就到了。”得知楚星落要被送来云浮后,顾砚就在湖泊北面远了大块空地,准备将戚蓉蓉的房子盖出来。她对自己即将有新房子、还会迎来个可爱的小徒弟入住是兴致勃勃,各种欢喜。
忙前忙后帮着的选石料和木材,又说她跟木工朋友学过段时间手艺,要亲手给自己未来的徒弟雕架有他们溧洋风格的床!免得小徒弟待在山上觉得不自在。
顾砚还特意给她找了木料和图纸。
她对那架床很是上心,忙了好些日子用心雕花打磨,只剩下点收尾工作没做,眼看明日就是楚星落到的日子,她倒是喝酒喝上头、把这事儿给忘了!顾砚自然不想她半途而废、功亏一篑,这不,直接就将还想继续留下喝酒的人从山脚抓了回来,监督她继续努力,好赶在楚星落来之前完工。
戚蓉蓉还没完全清醒,“我徒弟?”
她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神色间有些迷茫,“你是说楠楠呀,她还不是我徒弟呢,还没正式拜师……”正说着,他们眼前出现了片碧波荡漾、开满了细碎紫花的湖泊,戚蓉蓉还有些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丝清明,突然意识到他想干什么。
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凝青剑上站起来要跑路。
“哎!师兄你别把我扔水……”
已经晚了。
还没等她站稳,就被两根西藤蔓扯住脚踝,拽着“噗通”声砸进了湖里,溅起一圈圈的激烈水花,将开得精致热闹的清屏花慢慢往外推。顾砚将凝青剑下降些许,挨着水面三尺,看着在水里“咕噜”、“咕噜”吐着泡泡的戚蓉蓉,“清醒了,想起你有个徒弟要从溧洋来云浮山了吗。”
“没有的话,就在水里多泡会儿。”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戚蓉蓉从水里探出头来,“清醒了。”
虽说是如今已是暖春,但山上本就比山脚下凉,他们这泉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拘回来的,冰凉浸骨,突然被扔进湖里直接将她冻得一个激灵,“师兄你这动不动将人扔进水里的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呀?!你也不怕我不会游水,在这湖里溺水了!”
她小声抱怨着,认命的自己往岸边爬。
上岸后拖着浑身的水渍,回到已经建好、还有些光秃秃的院子里去。
拿起木工刀“咚咚咚”的忙碌起来。
第二日,他们下山去接楚星落。
那个孩子顾砚曾见过,只是当时楚星落还很小,才三岁左右。
连走路都还磕磕碰碰的、不稳当。
又有父母在身边陪着,懵懵懂懂的。
如今时隔多年,楚星落已经八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