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地儿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说不定还有那些惨死、未曾消散的冤魂在暗中呼啸着,只等哪天夜里,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时候突然冒出来。
探出张七窍流血、面目狰狞的脸吓她一跳!
哇,光是想想都感觉好可怕的样子!
看前面的顾砚已经走远,她赶紧快走两步追上去,“大师兄,你是确定要将宗门安在这里吗?”
顾砚面容沉肃,“确定。”
戚蓉蓉:……完了,大师兄他魔怔了!
她能怎么办呢。
她也只能赶紧跟上去呀。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焦黑的山脉往上爬。
没用法器或者灵兽代步,只靠双腿丈量着这片土地,从晨光微曦,走到日暮西垂,他们才顺着山脊杂乱无比的乱石堆一路爬到山顶,在整座山的最高处停下了脚步。
迎着山巅轻拂过的清风,看着火红夕阳在天边缓缓坠落,折射出万道璀璨霞光。
戚蓉蓉站在山巅轻喘着气。
看着周围层峦叠翠、似是匍匐在她脚下的山脉,吹着迎面而来的柔缓清风。
轻声感叹着,“这座山真高啊。”
顾砚点头,“是啊。”
居高山之巅,以观落日。
与在海边观海听潮,湖里泛舟相比,又是番截然不同的壮阔景象。
或许是因为那些前辈们自小长在这山巅之上,将世间百态都看在眼里,才能够胸怀天下。
心系苍生,才能做到无畏而无惧吧。
在山巅站了片刻,顾砚招呼戚蓉蓉一起。
动手在山巅的焦黑中打扫出块空地,将从山下拎上来的贡品摆好,又摸出个黄铜小香炉来,拈了三炷香在手中点燃了。对着空荡荡的山顶肃容祭拜道,“今有晚辈弟子顾砚,欲在此地重建道一宗,再次延续道一宗的千年传承,若是有打扰了各位前辈清净安眠的地方,还望前辈们别跟我等晚辈弟子计较才好。”
他只简单的拜了三拜,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日后相伴之日甚多,请前辈们多多关照。”
戚蓉蓉也赶紧跟着拜了三拜,上了三柱香。
等祭拜完了,两人趁着逐渐落下来的暮色,缓步自山顶下来,她才扯着顾砚的袖子低声问道,“师兄,咱们这么祭拜先辈,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何止是简单,她甚至都觉得有些敷衍了!
顾砚遥遥望向前面,眼神极为平静。
“道一宗的先辈们和血魔宫、万鬼宗的人同归于尽后,除了尸骨无存的仙宗宗主和几位前辈以外,其他前辈的遗骨都被仙盟之人收敛走了。
如今先辈们的遗骨和魂魄皆不在此处,我们的心意到了就行,待到日后宗门重建起来,有了可以令众位前辈安眠的地方,我会去仙盟总部接他们回来的。”
戚蓉蓉叹了口气,“也好。”
人死灯灭,落叶归根。
前辈们皆是为了守护道一宗,才身死道消。
比起仙盟后来专门建起来的、所谓的英烈阁,应当是这块土地、这座山更能让他们心安,更愿意作为长眠之所。——只是不能是现在这般遍地焦黑,满目疮痍的废墟模样,想到那么多前辈还在等他们去接回来,戚蓉蓉顿时干劲十足,满怀豪情壮志的撸起袖子来。
“师兄,咱们接下来要干点什么?!”
顾砚抬头看了眼天色,“准备晚饭吧。”
戚蓉蓉,“嗯……嗯?!”
最终还是寻了个背风的山坳坐下来,两人分着从云浮城里买的点心和灵果吃,好在他们修为都不弱,也不会在夜里被山顶的风吹得冷。戚蓉蓉啃着手中的干硬面饼,寻思着等哪日有空下山去,她得多买点卤肉、鸡腿什么的存着,最好是再买点柴火,到时候能将肉啊面饼什么热热再吃。
这面饼吃一两顿还好,吃多了是真难受哇!
边啃边朝顾砚看去,“师兄?”
顾砚手里正拿了颗青色石头在翻看,闻言抬头看她,“怎么了?”
戚蓉蓉探头去看他手里那颗石头,眼神里透着些好奇。
“这个啊。”顾砚举起来给她看。
这其实并非是颗普通的石头,而是颗树种。
就是当初他们从小苍山搭船前往宁府时,在那艘商船上花了4000中品灵石拍下的涅槃果种。当时跟它一起拍卖的,还有截沾了凤凰血的梧桐木,三根自带两簇三昧真火的凤凰尾羽……
据说它们都出自妖神秘境,都是难得一见的绝佳宝物。
为了唤醒涅槃果种里头仅存的生机,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用《万木决》、《万物决》对其滋养,从未停止过。
可惜一直都收效甚微,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
顾砚看了眼他们背后的山坳,直到他们今日上踏足道一仙宗旧址,刚刚走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始终沉寂如石头的果种里头,产生了一丝微妙至极的悸动。
很微弱的反应。
以至于他差点没感觉到。
多亏有鲛珠在,他的神识终归要比寻常元婴凝实些,才没就此错过涅槃果种产生的微弱反应。
戚蓉蓉满脸好奇,“师兄,那里有什么?”
顾砚低头啃了口果子,“我也想知道。”
他也是第一次踏足这座山,甚至连山脉中的焦黑废墟以前是做什么用的都不知道,还得等鱼池从启月山找到道一仙宗的全貌图给他送过来呢。
“我明白了!”
戚蓉蓉三两口啃完手中的面饼,从储物手镯里取出来把锄头,径直朝着顾砚看着的那个地方走过去,撸起袖子,二话不说直接开挖。
有什么东西,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她可是挖矿的一把好手!
见她这么积极,顾砚也不好在旁边坐着看。
赶紧将手里拿着的灵果啃完,催生出两根细柏藤爬过去帮忙刨土。两人一个挖一个运,很快就将深坑里的焦黑泥土都清理干净了,露出里面足有六尺来深的坑洞。
可惜掘地六尺后泥土是没了,底下却是渗进了赤红血迹的石头,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戚蓉蓉扔了锄头跳出来,“师兄?”
顾砚站在坑边看了会,突然抬起手,将那颗刚刚拿在手里翻看、如同青色石头的涅槃火种扔进坑里。略想了想,将白天刚收的灵石碎末倾倒进去,等石坑填了八分满,才在上面铺了层刚撅出来的焦土。最后催生出棵梧桐树,削了块四尺来长的木牌立在旁边当做标记。
做完这一切后,重新回到原地继续吃东西。
戚蓉蓉很快跟过来。
“师兄,你这么种树它能长出来吗?”这里可是已经寸草不生两百多年了!连根最普通的杂草都不长,像涅槃果树这般金贵的灵植,不得种植在最肥沃灵气最充足的灵田里,格外仔细打理才能长出来么。
顾砚摇头,“不知道。”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棵涅槃果种跟这块地儿有缘,他并不想去妄自揣测,这颗据说是出自妖神秘境、还出现在商船拍卖会上的涅槃果,为什么会跟道一仙宗扯上关系。或者应该说……本该属于道一仙宗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拍卖会上。
但是唯独这次,他希望自己的直觉能准确。
他轻轻叹了口气,“赌一把吧。”
戚蓉蓉乖巧点头,“行叭。”
反正果种和灵石碎末都是她师兄的,她就帮着撅了个坑而已,不费什么力气,就算长不出来也没什么可惜。不再多想,凝了股清流水出来洗手,顺手给扔进坑里的涅槃果种浇饱了水,继续坐回去啃又干又冷的面饼。
“师兄,明儿早上咱们从哪里开始?”
顾砚递了袋灵石碎末给她。
“先将这些碎末撒满整片山脉吧,你负责东、北两面,先从东边开始往北边撒。我从南边往西边走,等我们将这附近都撒上灵石碎末,我就来试着从山脚开始种玲珑玉和石生花。那八个聚灵阵我会设置在山腰位置,届时凝聚而来的灵气上浓下疏,山脚下种满不入品阶的灵草也不可惜。”
他低声诉说着自己对整座山脉的规划。
戚蓉蓉安静的听完了,“好。”
她倒不觉得种满低阶灵草可惜,她怕的是这座山连石生花这种低级灵草都长不出来!
不过凡事皆有可能。
不管长不长得出来、总得先试试才行。
播种了不一定能长得出来灵草,可是不播种,他们就永远也别想在这片焦土上看到丝毫的绿意!
那可不行。
她师兄可是要在这里安家,开宗立派的!
有门派有家的地方,总得像模像样才行呐。
趁着夜色分配完要要做的事儿,两人无心闲聊,各自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合眼睡了。
次日,天光乍破时分。
两人先后睁开眼睛,随意吃了点东西便分开去忙。
想要将灵石碎末都撒满山脉可不容易,两人从早忙到晚,除了利用打坐恢复灵力的间随便填饱了肚子,戚蓉蓉整天都待在飞剑上没下来。
胳膊都快挥断了、也才撒了不到一半面积。
整整忙了三日,才将所有的灵石碎都撒完。
戚蓉蓉都腰都快累断了,坐在地上不愿意再动,“师兄,该说不说,满山撒灵石碎末这活儿也太磨人了,我有种小时候被你拎着耳朵、逼着练剑的时候了。”
“我现在完全不想动,让我缓缓再说。”
顾砚点头,“好。”
低头继续从种子袋里摸出把种子来,再利用《万物诀》将每颗种子都喂得饱饱的、呈现出种生机盎然最容易生根发芽的状态,随手往他们身边的泥土里撒过去。
戚蓉蓉就在旁边打坐,看着他接着光忙碌。
等到第二日清晨,两人又继续之前的进度。
在混杂了灵石碎末的泥土里,从山脚起开始交错着撒玲珑玉和石生花种子,晚间两人在那个山坳里碰头的时候,戚蓉蓉仍旧是被累到不想动弹,浑身疲惫的啃着面饼连话都不想说。
令她惊讶的是,顾砚看着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居然在发呆。
手里捏着的灵果都忘了吃,眉头轻皱着,凝着暗黑的天际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戚蓉蓉将面饼啃完、恢复了些许力气后,见他拿着的那颗灵果还完好无缺。
轻轻的喊了他声,“师兄,想什么呢?”
顾砚猛然惊醒,低低地道,“没事儿。”
就他表现的那般明显,没事儿才怪呢!
戚蓉蓉略一思忖,问他,“师兄可是在担心楚仙君和鱼少爷他们?要不咱们明日下山去云浮城,再往虞城传个讯息过去问问?”
顾砚略愣了会,“好。”
楚月凝回虞城前,跟他约定过抵达后会遣青鸟传信回来,今天已经是第五日,按照楚月凝和青鸟的速度,讯息应该是今日便到的。
一整日没收到信,他有些担心楚月凝出事。
不过此时担心也没办法。
虞城和云浮相距万里之遥,他也不可能立即赶过去、查探究竟,只能的暂且先等等,希望只是青鸟在路上耽搁了时辰,没有及时将讯息送到吧。
心情沉重的吃过晚饭,继续催生滋养种子。
边运转《万物诀》,边分心听周围的动静。
可惜一直等到三更过完,也没等到那道青色身影出现在天边。
顾砚将用《万物诀》滋养唤醒过的种子收好,又起身往涅槃果输送了些许灵力,才催生出棵柔软的藤蔓、在地上交织成张简易床铺,合衣在上面躺了、闭上眼睡觉。
暗沉沉的夜里,不见丝毫的月辉星光。
万籁俱寂,那颗被他们埋进坑里、被灵石碎末掩盖住的涅槃果,却突然散发出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青色光晕,汲取着灵石碎末里的残存灵力,缓缓地生出来纤细的根来。
第二日,顾砚是被一声熟悉的啼鸣吵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藤蔓床上坐起来,看到在片映着红霞云海的蔚蓝天空中,青鸟拖着它长长的青色尾羽朝他飞过来。
耳边是戚蓉蓉惊喜的声音。
“师兄!你之前扔在这的种子发芽啦!”
顾砚略笑了声,望着天边那道青影。
暗道青鸟你果然是我的福星呀!
福星很快拖着它长而华丽的尾羽降落在他跟前,顾砚伸手摸了摸它修长脖颈,从上面取下来楚月凝给他的信。
书信第一行先给他报了平安:
我与姑姑均安,阿砚不必忧心。
后面才同他细说虞城的变故:
原来他们宁家的三长老,竟是早已经被血魔宫的人夺舍多年,一直潜伏在宁家、未曾暴露出来。此次趁着宁老祖修炼出事后夺舍宁白眉、离开宁家的时机,蛊惑了宁家主出手将楚夫人囚禁了起来,造成了宁家的大规模内斗。
宁家主估计是在楚夫人手中吃多了亏,对她恨之入骨,两人合力将她擒住后、直接对她动了大刑,穿了琵琶骨、关进了宁家的密牢里。幸亏楚月凝及时从麓山赶了回去、将楚夫人救了出来,二人联手诛杀了那个被夺舍的长老,又废了宁家主的修为,最终将此事平息了下来。
两人也都在跟他们动手时受了些伤,当然,其中伤得比较重的是楚夫人,她的伤是最先跟宁家主和三长老动手时、以及落到宁家主手中被折腾出来的。
可谓是遍体鳞伤,非常的严重。
只怕是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才能够完全恢复。
楚月凝倒还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但终归两人都性命无忧,传信来让他放心。
翻完第一页虞城之变,顾砚继续看第二页。
“我于回虞城的路上收到阿砚来信,知晓宁家老祖被越墨道尊诛杀之事,如今宁天明又修为全废,余生只得拖着残躯苟延残喘,往后宁家必败。恰楚家族长楚涵之伤重入骨,自觉命不久矣,来信问姑姑是否愿意重回楚家、接掌楚家族长之位。”
“姑姑考虑良久,欲先回溧水养伤、至于是接掌楚家且容后再议,她在虞城受伤太重、行动不便,我不忍让她冒险独处,只能先陪她自虞城回趟溧水,待姑姑的伤养得七七八八才能离开。若无意外,你我想见之日怕是得延后两月有余,在外耽搁如此之久,实非我愿。”
“烦请阿砚……不要怪我。”
哼!
顾砚胡乱将信纸揉了,“我哪有那么小气!”
他又不是分不清楚轻重缓急的人,如今楚夫人伤重,宁家待不得、楚家又是一群不愿让她当族长的老顽固!
楚月凝陪在她身边,自是比来见他合适得多。
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生楚月凝气!
作势欲扔,终究是舍不得,就坐在原地将那两张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戚蓉蓉忍不了他神思不属、面颊微红的模样,“师兄你看封信看了得有半个时辰了,今儿活儿还干不干啦!”
顾砚才回过神来,“今日我们去趟城里。”
“去干嘛?”戚蓉蓉好奇。
“去买口灵泉回来,我要在山上养花。”
戚蓉蓉,“嗯?”
种什么花还得买口灵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