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狄森又看了一眼艾格伯特:“他口上所说的没有情报网什么的,我不太认可,但阿斯加里……”
“从你有了想要毁灭转化妖兽的想法,到现在也确实过去了很多年。这么多年里,你唯一做到的,也就只是一个作用小的能直接被一群聪明的人类的智慧,给代替的所谓情报网。”
阿狄森很介意自己倒霉,但他最介意的,是本来该倒霉的是阿斯加里,结果这个锅被推到了自己身上。
和龙族战斗会是什么好差事吗?
别开玩笑了,别说是联合水族,就算再联合兽族,三族专门去打龙族,只要埃尔维没有死在当场,事后巨龙的报复,都会成为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灾祸。
阿狄森可不觉得自己需要镇压叛乱的功劳。
他收获的只有巨龙的怨憎。
阿斯加里是真没把除他以外的妖兽当成妖兽。
坑起来毫不留情,还一副自己为了大义的模样。
见鬼,想让所有的转化妖兽去死,阿斯加里最该做的难道不是自己去自杀吗?
虽然想是这样想,但阿狄森还是没有说出来。
就算是蝴蝶精也知道,这话说出来不是挑衅,而是真的结仇。
届时恐怕还会给阿斯加里一个,顺理成章坑他的理由。
阿狄森冷笑着说:“你不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浅薄到像是方才被掀翻了的旅馆房顶吗?”
“被掀开以后,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实物都没有。”
只是单纯地想要拒绝脑补,却导致两头妖兽即将打起来的苏利:“……”
“我建议你们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打架的想法,可以直接考虑去羽族女王宫的地界打,至少这样,还能表现出阿狄森在这一战中的付出。”
阿斯加里撇开了视线:“事实上,女王根本不会将阿狄森的付出当做付出,毕竟现在的他看起来完好无损。”
阿狄森嘲讽地笑出了声:“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还不能被治好了?”
“就只能顶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走到女王的面前,邀那所谓的功劳?”
“我没那么说。”阿斯加里沉默地看着地面。
苏利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在面对都可以用糟糕一词定义的结果时,他甚至分辨不出来,两权相害取其轻的“其轻”。
“苏利大人的意思是说,相比于现在暴露你们一个想要划水的内心,和另一个想要搞事的想法,还不如维持原样,凭借着女王对你们的信任,最大程度地运用这种心态,适当的时候将女王周边的情报告知兽族,或者干脆直接讲给巨龙听。”
艾格伯特深刻地理解到了,苏利大人最初和自己相处的那段时日里,所经历的无语内心。
那时的他,在未成年的苏利大人眼里是一个成年人,也是一个笨蛋。
而现在的这群妖兽,在他眼里就是,光长寿命不长脑子的白痴。
情报网的重要性根本无关紧要吧。
一切都已经被预料的情况下,该思考的难道不是,如何最大程度地去达成彼此之间截然不同,却又有着共通点的目的吗?
这得是什么憨憨,才一副彼此之间要先打个你死我活的嘴脸。
蓝哲与洛伊这辈子都没想过,艾格伯特居然也有质疑别人智商的时候,虽然所谓的“别人”,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妖兽。
但是!
那可是艾格伯特!
洛伊尝试用眼神和蓝哲交流:“自从来到妖兽社会以后,这家伙的成长性简直从方方面面的都透露了出来。”
“不可思议。”
蓝哲同样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与其觉得不可思议,不如想想,每天拼命训练变强的艾格伯特,恰好又拥有了这种程度的智商后,会给苏利带来多大的帮助,又会抢夺多少我们在苏利那里拥有的关注度……”
洛伊的眼神一瞬间充满了危机感。
而艾格伯特还在秀自己那跨阶层般成长的大脑。
“既然想要所有转化妖兽去死,又做不到大范围的不伤害旁人的毒杀,只能选择挑起战争让大家互相消耗数量,那你就坚定不移地向这个目标去行动啊。”
“真正的殉道者,在面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时,是不管旁人怎样质疑,怎样针对,怎样不理解,都会坚定不移走下去的恐怖存在。”
艾格伯特把视线放在了苏利的身上。
他不止一次地说,自己能理解苏利,能理解大人。
但实际上,艾格伯特有时也会产生,苏利大人明明可以在人类社会中拥有足够的荣誉荣耀,然后,将一切加冕于自身,尊贵潇洒地存活于世。
他根本没有必要掺和进妖兽社会的现状。
每当这样想的时候,艾格伯特眼前幻视的却是罩住了苏利的牢笼。
理解和不理解,似乎也已经被模糊不清。
他需要做的,并不是去尝试理解自身侍奉的神,剖析苏利大人的每一个指令所代表的含义,而是要向着他所指明的道路不断前进。
这样就已经足够。
同样的,在自身存在这样绝对的目标时,阿斯加里那种惭愧于阿狄森的心态,就显得格外搞笑。
“你真的有坚定自己的道路吗?”艾格伯特质疑道,“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完成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
“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乔尔曾曾祖父的弟弟摩顿,才是真正存在这个犹如殉道一般的目标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由衷地希望,你放弃这个根本不属于你的目标。”
艾格伯特眼神很冷:“连自身目标都无法坚定的人,又谈什么将目标实现?神是否存在我不知道,但苏利大人绝对不会眷顾祈求幸运加身,自身却不为所动的弱者。”
艾格伯特对阿斯加里进行了全方面的打击。
其中是否存在报复他和苏利坦诚相对这回事儿,不太好说,但阿狄森可以很清楚的是,艾格伯特确实是在不加掩饰地针对阿斯加里。
另外就是,阿狄森也突然感觉到了,苏利那种源自无力量弱者之身的强大。
至少,他拥有着一个,不,是数个坚定不移相信他道路的另类殉道者,而且,艾格伯特也一直向着苏利的目标,以苏利的目标为目标,不断行动。
阿狄森突然有点好奇,苏利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永远都无法彼此理解的人类中,占据这种不可思议的信任。
但眼下牵动他心神的,仍然有着阿斯加里的沉思模样。
雪鸮过了好一会才说:“是我的问题。”
他的眼神里终于有了向前的意志。
此前无论是刻意还是本身就存在疯狂特质的模样,全部都被收敛。
阿斯加里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指什么了。”
“我会按照你所说的去做的。”
“但或许这也不只是按照你所说。”阿斯加里可是记得很清楚,艾格伯特口中的“苏利大人的意思是说……”
“我由衷地期待着,羽族女王的死亡,埃尔维的疯狂,以及藏匿于幕后的我,最终被掀于日光之下,死无全尸的场面。”
“今后,我不会因为外物再产生一丝一毫的自我质疑。”
阿狄森嘴角抽搐。
“所以,我就应该理所当然被坑了吗?”
“没人那么说。”洛伊拍了拍倒霉的蝴蝶精的肩膀。
“艾格伯特说出了小少爷的想法,我倒也不介意说一下艾格伯特的想法。”
“那家伙虽然希望阿斯加里坚定自己的目标,并借此通过他完成他目标的举动,实现苏利在妖兽社会的危机减弱……
但艾格伯特的另类潜台词,指的是:
阿斯加里既然已经做了自身所认为的错事,并且还打算继续如此行事下去,那他需要做的不是在做了错误的事以后自我惭愧,而是应该想尽办法弥补,并且平衡这种错误对内心的折磨,从而加大对目标的坚定之心。”
“但是不管是小少爷,还是艾格伯特,他们可都没有指望你这个受害者,像是圣父一样的原谅一切哦。”洛伊自来熟地揽住了阿狄森的肩膀。
蝴蝶精满脑子都是:人类原来还能是那么复杂的生物吗?
让蝴蝶头疼。
不过,阿狄森也想知道,阿斯加里能对自己做出怎样的弥补。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阿斯加里的行动方式,完全照搬了艾格伯特的说法,并且当天,就拎着他一块回到了女王宫。
他们真的在女王宫里打了一架!
谁会相信,效率这种东西能在这种地方,被实现最大化。
最离谱的是,女王竟然没有质疑他们的举动。
虽说在厮杀的过程中,阿狄森不止一次的,因为阿斯加里“请假”的行为,针对这一点语言攻击他。
但雪鸮也很离谱。
阿斯加里明确地表示出了是自己的问题,他本来可以将去探索罗塔郡内部情况的事务延后。
这个举动让羽族女王打断了他们接下来的缠斗。
坐于王位上的女人,并没有阻止这场战斗的诞生。
但女王也没有像阿狄森所以为的那样,对于完好无损的他,没有任何表示。
伤口的新生和原本躯体的颜色,有着人类肉眼可能无法分辨,但妖兽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偏差。
女王并不觉得有这种救命底牌的阿狄森有什么需要质疑。
毕竟蝴蝶精已经跟在了她身边不知道多少年。
这么多年里,连一些将自身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底牌都没有,那他又哪来的胆子接受这场向巨龙的宣战?
至于和阿斯加里的战斗……
从女王的角度来说更好理解。
这分明就是一个在外受苦的孩子,在向自己家的长辈、侍奉者告状,并希望得到一部分的弥补和奖励。
与阿斯加里战斗的原因,在女王眼里也只会是,阿狄森不愿意埋怨她,从而就只能将怒火发泄在作为同僚的阿斯加里身上。
而雪鸮也确实无辜。
谁又能想得到阿斯加里刚刚申请去调查罗塔郡,亚度尼斯就汇报了巨龙想要反叛。
在这种没有选择的选择下,女王也就只能选择阿狄森。
阿狄森怎么都想不到,在御前打架,本来应该受到处罚的他们,最终却分别得到了女王的奖赏。
事后蝴蝶精和雪鸮一块复盘,将女王的心态全部审视一遍后,才意外地发现:“那个叫苏利的孩子,早就已经猜到了现在的一切吧。”
阿狄森莫名地有些头皮发麻。
“他的脑子里是存在什么,即便相隔万里,也仍然能以对方的性情,思考模式或者行为举动,做出行动推测的预言之举吗?”
有点恐怖……
但又让阿狄森控制不住感到放松的是,这样的人,理解了自己,而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和自己敌对之意。
阿斯加里却觉得理所当然。
他才是真正的直面了那种仿佛被扒干净了的情况的人。
艾格伯特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被他称呼为大人,无限尊重,甚至以精神敏感一词定义的少年,隔空预测出女王的所有举动,似乎也不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阿斯加里同样庆幸,自己并不打算与苏利为敌。
而且,自身所行走的目标道路,和苏利前进的方向有一部分的重叠……
“你是怎么想的?”阿斯加里问阿狄森。
蝴蝶精呆了一下:“什么怎么想的?”
“我的意思是,今后你仍然效忠女王,还是私下里偷偷偏向人类。”
“我希望所有转化妖兽去死,但如果是你的话,成为最后一批去死的妖兽也没有关系。”
阿狄森眼角抽搐,冲他翻了个白眼:“那我还要谢谢你不成?”
“这就不必了。”阿斯加里表情淡定。
阿狄森看了一口气后接着说道:“你都不介意我知道了你的举世为敌之举,那我也不介意告诉你,我其实并不在乎妖兽中的三族变化。”
“就像是那个孩子所说,我始终存在着想要自杀的想法。”阿狄森承认了这点,陷入疯狂病的妖兽,不胜枚举,他根本没法例外。
“连自身死亡都不在乎的我,更不可能在乎那些所谓外物。但与其说我偏向人类,我更希望你用,我更偏向能读懂我灵魂的生命……”
“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很有蝴蝶的特质。”阿狄森指尖出现了一只纯白无瑕的蝴蝶。
阿斯加里开了个不算玩笑的玩笑:“永远追逐鲜花吗?”
阿狄森点头,眼神坚定:“永远。”
女王宫里发生的事,苏利并不在意。
他关注的重点是,艾格伯特在两只人形妖兽离开以后,又一次地陷入了脑补地狱。
就连在苏利终于享受到蓝哲煮的白米饭的时刻,那家伙也没放过机会。
“苏利大人这几天果然没吃好。”
“明明都遭遇了这样的事,却仍然报喜不报忧。”艾格伯特忧虑到连饭都快吃不下去了,“妖兽社会的危险程度,可是远远大于人类社会……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苏利大人,不必遭遇这些……”
“这边建议,少脑补,多吃饭。”苏利当即生吞了一口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