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小,明显是不好意思,毕竟才嘴硬过。
“……”
江如练强忍住笑意,半蹲下身:“来。”
时隔十分钟,卿浅又离开了地面,舒服得长舒一口气。
她自觉凑上去,啄了口江如练的耳朵。
这一吻让江如练偏头,想挠却腾不出手,只好打趣:“怎么,又想开了?”
她本来是抱着逗一逗的想法,哪知道卿浅又落下一吻,在脸颊上。
“现在不仅仅是师妹……”
还是恋人。
自动补完卿浅的话,江如练心脏跳乱了拍,自认为段位太低,还玩不过师姐。
怎么有人能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如此令人遐思的话来?
不知道这次走了多久,远处突然有了火堆的亮光和交谈声。
“抱歉,连累絮姐照顾我。”
“没事,再坚持一下,江队很快就会找来了。”
是顾晓妆和李絮。
江如练背着卿浅走过去,正巧见她俩坐在火堆旁休息。
顾晓妆满眼惊喜,拼命招手:“前辈!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似乎想站起来,可惜脚踝肿得老高,明显是扭伤了。
见江如练盯着,她有些羞赧地缩回脚:“嘿嘿,走太快不小心扭伤了,多亏絮姐背我。咦?卿前辈也扭伤了?”
卿浅跳下来,稳稳当当地走到顾晓妆面前,指尖轻点她的眉心。
“唉?不痛了?”顾晓妆又想站起来活动,被李絮强行按下。
李絮笑眯眯:“还肿着。”
卿浅颔首:“嗯,没好,只是在灵台和神魂处设置屏障,屏蔽了痛觉。”
会好受些,但本质还是没好,不好好休息情况会恶化。
这种情况也不好强行走,江如练索性拉着卿浅一齐坐下来喝水、吃点东西修整。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急什么?”她开口问顾晓妆,顺便给卿浅递去一杯热水。
顾晓妆老老实实回答:“絮姐跑着跑着就掉到洞里去了,然后我们一路往前走寻找出口,一路布阵。
追着那个黑袍人直到这里,我看见了活的,可惜被她跑了!”
她说到此处愤愤不平地拍自己的大腿。
李絮看乐了,柔和地安慰道:“不必自责,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任务。”
顾晓妆随即扑上去抱住,果然狗狗在什么时候都能治愈人心。
“呜呜,絮姐你真好。”
“只需要连续一个月投喂火腿肠就能带回家哦。”
李絮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眨眼和她开玩笑。
好骗的傻乎乎人类下意识问:“真的吗?”
江如练挑眉,直接残忍地戳破:“当然是假的。狗子有主人了。”
顾晓妆如遭雷击,倒不是因为上当受骗,而是江如练的那句主人。
她以前好像听李絮提到过,李狗子这个名字是主人取的。
李絮咯咯直笑,一头棕色的马尾辫蓬松,略微有些乱。
她大方地承认:“感情是有先来后到的,所以没法啦。”
顾晓妆捂住头,不解到了极点。
“可是,絮姐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可以叫狗子?”
“啪嚓。”
木材燃爆,萤火虫飞乱了阵型,不再安静地漂浮,而是四处游荡,散开,又聚拢。
像一颗不安跳动的心。
李絮支头,盯着萤火虫群瞧:“我那时候以原形示人,主人不知道我是妖。
她每天路过马路边,就给我一根火腿肠。喊我‘狗子’。”
听起来是一个童话般的开头,顾晓妆忍不住好奇:“后来呢。”
此话出,连江如练都不免侧目,佩服顾晓妆的直接。
“后来主人病逝了。”李絮牵了牵嘴角,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干脆撅嘴:“李絮其实是主人的名字。”
人类的生命太过脆弱,哪怕是妖也难以挽回。
她费力来到妖管局,也是想借此寻找主人的转世。
顾晓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安慰,最后反倒是李絮拍拍她。
“没关系,等我成为大妖,就没人敢质疑我的名字了。”
妖的名字很重要,而对于大妖来说更是,未经允许直呼大妖的姓名将被视为挑衅。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顾晓妆上妖类解析课时,老师再三强调过。
“那、那——”她结结巴巴,想要说点什么:“为什么不能叫名字?”
江如练在帮卿浅拧水杯盖子,顺口答:“以前很多妖怪的名字都自己取,没什么文化。比如那只熊猫,他叫熊大壮。”
“噗——”
顾晓妆连忙捂住嘴,脸部略微抽搐,憋笑憋得难受。
李絮更是前仰后合,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九尾到还行,姓涂山,单名一个婉。”
江如练半点不藏私,继续抖身边大妖们的黑历史:“有只老虎,给自己取名叫旺财,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奈何妖怪没法改名,只能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
“其实最开始确实是不想让人知道,到了后面就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顾晓妆也有心情叽叽喳喳,甚至大着胆子问:“那江队呢?江队的名字这么好听,谁取的?”
江如练相当自豪地挺起胸,大声道:“是师姐。”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卿浅。
她成了话题中心,依旧面无表情,不解释,好像在神游天外。
刚才的聊天,确实将卿浅的思绪抛向了尘封已久的过去。
足以追溯到她与江如练第一次见面。
那天白云歇突然把她叫过去,递过来一个布包,里面裹着一只湿漉漉、羽毛稀疏,眼睛都没有睁开的雏鸟。
她不明白这是何意。
而白云歇笑着说:“好好照顾,千万别让她死了。哦对了,她叫江如练。”
她叫江如练。
卿浅把这句话重新咀嚼了一遍。
保护科查遍资料,有关凤凰的记载止步于千年前,仅有昆仑凰。再往后只余江如练。
无论是九尾、涂山的老龟,还是熊猫都能作证。
桃夭书院里留下的画像,证明白云歇与昆仑凰相熟,甚至可能是造成昆仑凰陨落的推手。
只有大妖不能直呼姓名。所以在江如练小时候,连停云山的杂役弟子都能喊她全名。
唯有白云歇。
她“赐予”江如练名字,记忆里每一次相见,喊的却是——
凤凰。
她不喝江如练的敬师茶,不承认江如练是她徒弟,见面就逗着玩,如平辈般相交,种种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再回想,那日江如练化形,消失已久的白云歇赶了回来。
三尺白衣染上尘土,她浑不在意地笑笑,眼底那么亮。
如跋涉千山,终于得见故人。
“咔哒。”
仿佛缺失的拼图找到了最后一块,钥匙插入锁孔,榫卯依次相合。
某只困于樊笼的凤凰,忽然间有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