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箭尖倏然穿透一只斑鸠,悄无声息落在了地上。
林间风声寂静,鸦雀无声。
半晌,匪头子弯腰,将金羽翎箭高高举起,手臂上露出的筋脉都在跳动。他哈哈大笑:“这么好的箭!金子做的箭尾巴,好!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大肥羊从我嘴边溜掉!”
左边的一伙匪贼也起哄道:“老大,这次我们发了!”
不一会儿,二十几个农民出身的土匪围坐寨堂,出谋划策。
林金潼跪在地上佯装昏迷,竖起耳朵听。
一土匪说:“寨主,你看那些人百步穿杨的箭法,马车里的东西,肯定很值钱!”
“武功这么高,难道是镖局?”
匪头子单脚踩在椅子上,沉吟道:“老子懒得管他们是谁!他们人少,咱们人多势众,正面对抗,未必会输!只是会损失必重。我们需要巧取。”
匪头子眼中一闪:“诡计为上。引他至死人谷,待其入网,关
门打狗!”
“好,
大哥说得对!”
“都他娘给老子小声点!时间不多,
要想个好法子引他们上钩……”
一群土匪抠破脑袋想不出来之际,一旁,忽地传来一道沙哑的少年音色:“寨主,我有法子。”
“嗯?”匪头子闻声望去,“谁在说话?”
“是我。”跪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林金潼抬起头来,脸上发丝凌乱,汗水涔涔,四周二十几个土匪纷纷望向林金潼,纷纷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匪头子也大为意外,纳闷地抓过疤脸道:“这、这么漂亮的姑娘哪来的?你不是说抓的是个男人么?”
“我是男的。”林金潼声音虚弱,凌乱发丝下,眼睛黑白分明,鲜血染红的嘴唇一掀,“寨主,看我可好看?”
“男、男的?!”匪头子一个激灵,“去!老子不玩男人!”
四周哄堂大笑:“如此容颜,竟不是天上红颜?老子不信!不如让兄弟们瞧个真切,解开他的衣衫如何?”
林金潼掩饰眼底的厌恶,异常冷静:“我是个无家可归之人,与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听诸位英雄肝胆一言,既然与诸位为伴,自然要报答寨主大恩!在下有一计策,能使那伙人掉入瓮中,不知寨主意欲听否?”
匪头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他有大恩了,但眼下来了兴味,看着他道:“你说。”
林金潼微微一笑:“我扮作良家女子,先示弱以骗其放松警惕,再引之入山谷。寨主只需提前在谷内埋伏精锐,此计当可得手。”
匪头子哈哈大笑,拍着刀疤脸的肩膀:“你说的不错,是个好小子!”
匪头子抬手:“来人!去仓库箱子里找件女人衣裳来,给他换上!”
张扬的红衣,虽不是很合身,在少年修长的身材上紧窄许多,可撕开衣裳边角后,配上他嘴角的血迹,弄得鲜红的嘴唇,凌乱的墨发,雪白的肤色,格外沉静的眼眸,倒真像是被土匪欺辱的贵族大小姐。
一群土匪倒也不是没见过女人,只是盯着他一时都有些犯馋。
“乖乖……这么漂亮的,别说男人,就是女人,老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
匪头子很满意,旋即带他去认马车:“小兄弟,这辆马车待会儿势必会经过这条路,等会儿我的人带你下去,你在他们前头呼救,越大声越好,越淫-荡越好。”
“……”林金潼嘴角微微一抽,“是。”
很快,天色暗了些,西边浮现浓墨重彩的火烧云,林金潼被人轻车熟路地带下山,随即坐在地上。
隆冬寒冷,他没有内力护身,有些哆嗦。
躲藏在附近的土匪指示他:“快叫。”
林金潼:“……救命啊。”
“叫得像个良家妇女一样!你像个男人似的,谁会上钩啊?”
林金潼回头道:“其实在下也是第一回扮女人,这位大哥能否教教我?如何声音才能模仿良家妇女呢?”
“真是个蠢
货,
掐着嗓子不就好了!”
“掐……如何掐是好?大哥可否示范给我?”
“蠢死了,
老子教你!看好了,救命啊……嘤嘤嘤,好汉,英雄,老天爷,救救奴家……”
只见那五大三粗的土匪捏着自己的嗓,柔弱地叫唤了起来,还真有几分像女人。
林金潼竖起拇指夸赞道:“大哥这声技高超,婉转动听,实在太过厉害了,在下自愧弗如。”
“那是自然,学会了吗!”
“会了。”林金潼点头,用沙哑少年音喊:“救命啊……”
“停——”土匪摇头。
林金潼拱手,眼眸如星:“惭愧,不及大哥一分功力,如果我这样叫唤,敌人肯定不会上钩,不如……大哥?您来?”
土匪粗鲁拍地:“我来,真是不中用。”
“大爷,救命啊……”
这土匪一边喊,林金潼一边助兴:“大哥,再叫大声些!我看他们好像看过来了。再柔弱些,厉害,啊,快过来了,快了快了。”
土匪更是兴奋,扭着身体:“救命啊,谁可以来救我吗,救救我……哪个英雄救救我……”
“……停车。”
马车旁的侍卫抬手,屏息一听,对车内低声道:“世子爷……好像有个中年男人在假装女人呼救。”
李煦一拍大腿:“太好了!快过去看看!”
很快,林金潼望见那马车金光闪闪地狂奔过来,一群土匪欣喜若狂:“上钩了!”
林金潼要脱离威风寨,自然不能把人往陷阱引。他拍了拍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哥们,我去拦下肥羊,剩下的你们看着办吧!”
一群土匪阻拦不及,他已大步闯出去,看见马车过来,直接身子一歪,横卧在路中央,低声喊:“救命。”
“吁!”马车嘶鸣着停下。
侍卫借着日暮颜色,迟疑地打量地上之人的绝色面容:“世子,是个…姑娘,好像受伤了。”
“就一个啊?没了?”
李煦好不失望地撩开帘子,他穿着雪狐氅,戴着镶嵌宝玉的冠,脖颈挂着金叶子,腰间坠着四五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就差没把“爷有钱”写着脸上了。
然而在看见地上的“姑娘”长相那一刻,李煦却“咦”了一声,心头一动,道:“像。”
“世子,”侍卫小声提醒,“周围还有二三十个人呢,估计是寻常土匪。”
“都打发了,”他坐在马车前头,笑眯眯指着地上的林金潼,“这个留着。”
闻言,林金潼不免抬头看向他,发现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子,脸上挂着酒窝,眼神几乎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一旁,土匪们看见李煦的出场,一时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对视一眼,不再犹豫,蒙着面便提刀狂叫着冲了上来。
四周侍卫迅速抽弓拔刀,刷拉拉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几颗脑袋骨碌碌滚开。
四下瞬间静如冰封之地。
沉默蔓延,片刻,余下土匪纷纷反应过来,无一不骇然跪下,求饶道:“大、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饶命啊大人!”
侍卫请示地望向李煦。
“够了够了,”李煦摆手,“拿下去报官吧。”
在此起彼伏的“谢谢大人!”的磕头跪谢声中,李煦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慢慢走到了林金潼身前。
李煦半弯下腰,林金潼则仰起头,他衣衫虽然凌乱不堪,五官却精致得像易碎的上好瓷器般,这样的容颜,只适合在人手里把玩。
李煦细细打量了他几眼,笑着道:“美人,你可愿意做我的侄女?”
“……?”
饶是林金潼闯荡江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当场愣住。
然而怔愣不过一息,林金潼便拢了拢衣领坐直了,正色道:“做多久,给钱吗?”
李煦露齿一笑:“给啊,爷多得是钱。”
林金潼也笑,这一笑明眸皓齿,灿若山花,晃花了李煦的眼睛:“钱不钱的,不重要,就想跟公子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