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去看看吧。”陈西糊弄着,“几天没回家,我也忘了。”他抱着那骨灰罐,像抱着救命稻草。
齐名去了厨房,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时钟走动的滴答声。
陈西莫名的觉得有点冷,顺手拿过旁边的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腿,只是毯子刚盖上去,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本应该温暖的毯子冷冰冰的,盖在腿上的感觉不像毛茸茸的毯子,湿漉漉的像是浸了水一样。
陈西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毯子好像浸泡在血水里似的,无数人脸在毯子下面扭动翻滚——陈西尖叫一声,想要把毯子扔到一边,可这东西却好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怎么都没办法甩掉。
陈西见状发出凄厉的惨叫,与此同时周遭的一切都开始诡异的扭动,墙壁变成了泛着波澜的水面,水面上,无数肢体涌动着朝着陈西的位置探出手,想要将他抓住。
陈西被牢牢地固定在了沙发上,他知道那东西来了,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于是抱着骨灰罐的手高高扬起,将那庄烙给他的一罐骨灰,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给我去死,给我去死吧!!”眼前可怖的场景已经让男人完全疯狂了,他把骨灰罐扔到地上后,近乎癫狂地吼叫着,同时用脚不停碾压着女人的尸骨,“让你吓我,让你吓我,我要把你挫骨扬灰——”恐惧到了极致,陈西反而大笑起来,他表情狰狞,几乎是在狂笑,“快给我灰飞烟灭吧——”
周遭的环境有了一瞬间的停顿,似乎是女鬼都被陈西的动作整得愣住了。
陈西见到那些东西停下来,觉得是自己的行为有了效果,于是松了一口气:“该死的东西,快给我滚吧——”
“你怎么敢……”凄厉,尖锐,充满了愤怒的尖叫在陈西的耳边响起,是女人的声音,她就靠在陈西的肩头,惨白的嘴唇马上要贴在陈西的耳朵上,她说,“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这女鬼的反应让陈西一愣,怎么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陈西呆呆的想,她不应该像电视里那样,惨叫一声就消失掉吗?怎么反而……更生气了?
觉察到气氛不对劲的陈西感到毯子对自己的束缚松了松,他站起来就跑,冲出了家门,直到一口气跑到了楼下,才气喘吁吁的松了口气。
只是周遭的气氛,却好像有些不对劲,陈西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一个行人。天黑压压的他缓缓的往前走,路过小区的喷泉时,看见喷泉的灯亮着,周围还有不少人在玩水,很是热闹。
看到这么多人,陈西终于放松下来,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慢慢的走到了喷泉旁边。
这个小区他很熟悉,时常有小区的居民带着小孩来喷泉玩水,这喷泉的水只有手掌那么浅,不会对小孩造成任何威胁。
“吓死我了。”陈西坐到喷泉上,嘀咕着,“这他妈都过的什么日子……”这身体主人过是人过的日子吗。
陈西还没想出答案,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朝周围一看,发现方才还热闹的喷泉,这会儿静悄悄的一片,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陈西顿时毛骨悚然,站起来就想跑,但身体却怎么都动不了,他朝着喷泉里一瞧,竟是看见一张惨白的脸印在水面上,对着他裂开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啊!!!”陈西发出惊恐的惨叫。他感到什么东西,按住了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一点点的按到了浅浅的水洼上,只是巴掌大的水洼,他却怎么都挣扎不起来。
氧气逐渐被隔绝,陈西的挣扎也逐渐无力,水顺着他的颈项流到地面上,绘出一个熟悉的图案……正是天花板上尸体腐烂的形状。
女鬼发出了刺耳的笑,陈西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齐名在厨房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他有点不太喜欢和“林照鹤”独处的时间,于是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才端着泡面慢悠悠地回到了客厅。
可是刚回到客厅,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整个人呆在原地。
本该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的林照鹤此时不见了踪影,而能救林照鹤的骨灰罐,打落一地,白色的骨灰散落在客厅的地板上,唯独不见本该拿着他的人。
“草,坏了坏了!!”见到此景,齐名大叫不好,赶紧给庄烙打了个电话去,“老板,出事了,林照鹤没了!!”
电影里那些受害者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会儿林照鹤突然不见,岂不是也没了。
庄烙说:“嗯,马上回来。”
齐名道:“老板你买烟买这么久呢?”
庄烙说:“没,闲着也是闲着,陪楼下老大爷晒晒太阳。”
齐名:“……”什么老大爷这么有魅力?让老板连林照鹤的死活都不管了?他要怎么办,是去找老板,还是去找林照鹤?找到了,真的能帮林照鹤脱险吗?
齐名心里是越想越没底。
关于鬼片有没有解这件事,就算是他这个阅尽千片的老鬼片爱好者也说不好。
一部分片子属于冤有头债有主系列,但有一部分则是无因的,它根本不需要杀死人的原因,鬼杀人只是因为想这么做罢了。
这一类的鬼片,在R国里面非常盛行。
无解显然是最恐怖的,明明两人无冤无仇,偏偏就找到了你,不死不休。
虽然很不愿意,但林照鹤不幸招惹上的《鬼渍》就是属于这个范畴。就算里面的主角找到了女主的骨灰将之损毁,能不能活下来,齐名对此其实内心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庄烙是和齐名一起找到骨灰罐的,两人把骨灰罐拿到手的时候,那上面摆放的牌位无风自动,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明显在警告他们。
齐名重视这些,把牌位捡起来,好好放回去又认真地拜了拜,说了句非礼勿怪。可惜那东西不太给他面子,两人刚一转身,那东西又掉了下来。
“不妙啊。”齐名额头冒出冷汗,“这……把人家的骨灰罐摔了,真的没事吗。”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他们的解决问题的思路出现了一些问题。
“回去再说吧。”庄烙很淡定。
两人担心林照鹤出现意外,马不停蹄地连夜赶了回来,半路上,齐名又看了一遍电影,越看越担心,觉得这法子有大问题。
庄烙对此表示先和林照鹤会面,其他的再慢慢商量,齐名闻言也同意了。
他本来以为庄烙有什么办法,谁知见到林照鹤之后,庄烙提都没有提,根本没有要改变林照鹤想法的意思。
林照鹤并未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甚至主动的抢过了骨灰罐,一把抱在怀里嘟嘟囔囔的咒骂。
齐名看了他这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眼前的人给他的感觉和之前很不一样,如果说之前的林照鹤会给他一种轻快的愉悦感,那么此时的林照鹤身上散发出的却只有浓浓的戾气。
齐名突然就不喜欢他了,他是个随性的人,对于不喜欢的人热情也会大大减少,所以他也没有出言阻止。
遇到了某些鬼,几乎就等于进入了死局,越是挣扎,越泥足深陷。
给了林照鹤骨灰罐,庄烙就下去买烟,齐名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走神,想着摔了骨灰罐,那东西不会更生气吧……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发现原本应该坐在客厅里的人不见了。
“草!!出事了!!”感觉出大事了的齐名赶紧给庄烙去了电话,谁知庄烙接到电话一点也不紧张,语气平淡的说自己在楼下晒太阳。
齐名闻言着实有些生气了,心想再怎么不伤心,林照鹤好歹也在公司干了三年了。就这么死了,老板连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太过分了。他连泡面都没心情吃了,把碗一摔,蹭蹭下了楼。
“来了?”庄烙真的在晒太阳,身边还靠着个人。
齐名定睛一看,发现是这公寓的保安,坐在庄烙的身边打瞌睡,那模样看起来格外的安详。
“老板,林照鹤被女鬼带走了。”齐名说。
“哦,知道了。”庄烙说。
“他把人家骨灰罐真给摔了。”齐名说着自己看到的情形,“那东西估计是气的不轻,差点把整个屋子给掀翻。”
庄烙说:“你把人家骨灰都扬了,被弄死不是很正常。”
齐名:“……”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不是咱们一起想出来的办法吗?”齐名哭笑不得,“他照着做了,好像死得特别惨。”
庄烙摊手,一脸无辜。
两人对话之际,睡着的林照鹤又醒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这身体太虚弱,走两步就打瞌睡,而且还总想睡觉。
“哟,这不是小齐吗?”林照鹤开口招呼。
齐名一脸莫名:“你谁啊?”
林照鹤说:“快叫声爷爷……”
齐名觉得这人好怪,他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惊讶道:“你是林照鹤的爷爷吗?林爷爷好……”
“孙子乖。”林照鹤占了便宜,笑的格外开心。
庄烙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咋办嘛。”林照鹤无奈的说,“他死了,我也没有变回来,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刚才,庄烙就把屋子里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不得不说,庄烙确实聪明得可怕,他几乎是在看见林照鹤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并且做出了决定——既然那个人那么想当林照鹤,就让他当吧。
“你是林照鹤???”齐名惊讶地瞪眼,“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照鹤慢慢的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齐名脑子过得极快,一拍手道:“草,我知道了!!不是《鬼渍》被剪掉了剧情,而是你们这个根本就是两部完全不同的电影,所以你才会被不停传回原地来——这电影我记得,叫《借寿》!!”
林照鹤说:“那我运气还挺好。”负负得正了。
“我靠,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啊。”齐名仔细盘了下逻辑,被林照鹤这狗屎运惊呆了。
无论是《鬼渍》也好,《借寿》也罢,单独遇到显然都是特别倒霉的事儿。
但林照鹤居然一起遇到了,他的身体被《借寿》的主角看上并且夺走,要是换电影里,这就是结局了,可偏偏他还遇到了《鬼渍》……
“鬼片也不是无解的。”庄烙笑道,“有个主动当替死鬼的,这不就解开了吗。”
为了确定那人死干脆点,他还送了个骨灰罐,算见面礼了。
“我就说林照鹤死了老板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齐名松了口气,“那林照鹤这样子,还能变回来吗?”
“不知道。”庄烙说,“应该可以吧。”
林照鹤在旁边幽幽的说要不我把他社保领了再变回来,就当精神损失费。
齐名和庄烙都没理他,当他在放屁。
“她杀了一次你,应该不会再来了。”庄烙道,“你可以回家了。”
林照鹤闻言,欣喜的同时带着一分失落,他觉得在这儿当保安其实还挺舒服的……
驼着背被庄烙搀扶回了家,林照鹤看到了一地狼藉的地板,问这是什么。
“是她的骨灰。”齐名老实道,“你家吸尘器呢,我帮你清理一下。”
林照鹤:“……”这个家,不回也罢。
顶着林照鹤谴责的眼神,齐名和庄烙把他家收拾干净。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变老了的缘故,林照鹤比之前莫名其妙的多了点长辈的威严,让齐名有种自己在伺候爷爷的诡异错觉。
收拾完,齐名和庄烙起身告辞。
林照鹤说你们就忍心把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一个人丢在这里吗,齐名说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要学会独自生活,庄烙比齐名还过分,瞥了他一眼说明天记得准时上班。
林照鹤:“……”
然后两人就走了,林照鹤坐在沙发上失声痛哭,像个被遗弃的空巢老人。
不过讲道理,当个老人可比撞鬼舒服多了,好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恐怖画面。
林照鹤躺在床上,享受着许久未曾如此平静的夜晚时光,酣然入眠。
次日早晨,林照鹤正常的醒来。
他的身体好像比昨天灵活了一些,虽然还是满头白发看起来很是苍老,但至少走得动路。林照鹤看了下时间,决定乖乖去上班,毕竟庄烙可没说给他放假。
前台的小瓷见到林照鹤时,热情地招呼道:“老爷爷,您有啥事吗?找谁呀?”
林照鹤说:“我来上班。”
小瓷倒吸一口凉气,沉默片刻嘀咕了句老板这就过分了吧。
林照鹤道:“对吧,过分吧,咳咳咳咳……”
小瓷道:“那老爷爷您慢点啊,注意安全。”
林照鹤满意的点点头,很高兴自己倚老卖老的行径。他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刚坐下几分钟,就接到电话,庄烙让自己过去一趟。
于是林照鹤又颤颤巍巍地去了办公室,其他的同事全都没认出他来,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子均投来了注目礼,张潇潇实在是没忍住,跑过来问道:“老爷子,你怎么坐林哥的位置啊?”
林照鹤说:“你是说照鹤吗?”
张潇潇点头:“对对对。”
今天这个贱,林照鹤必须犯,他道:“他是个好孩子呀,可惜……可惜……”
张潇潇瞪圆眼睛。
林照鹤哭道:“可惜没有好命。”
张潇潇眼泪一下子出来了,他的林哥,他那勇敢护着他的林哥,怎么就,没有了呢?
林照鹤小声嘟囔:“命好今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可惜张潇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完全没听见林照鹤的话。
林照鹤拍拍他肩膀,叹口气转身就走,留下一众同事对他投来了复杂的眼神,大概是在想林照鹤这人真是敬业,自己死了,还要把自己爷爷送过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