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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阿姐

谢灼走到殿外,对廊下立着的少年道:“进去吧,你姐姐想见你。”

危月朝着谢灼行了礼,正要往里走,又问:“姐姐此前拿毒药来……”

谢灼将里面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他,危月听罢,目露震惊之色,旋即缓过神来:“那姐姐现在状况如何?”

“不太好,你去多安慰她几句。”

谢灼顿了顿:“不过莫要在她面前提起你的身世。”

危月的身世是何?

那是谢灼的三皇兄留下的遗孤。

谢灼那一辈,几位皇子为了储君之位斗得你死我活,三皇子便是政治斗争的落败者,在与少帝父亲齐王的争斗中惨淡落马。

齐王将三皇子押送回藩地,三皇子于途中勾结军队谋反,未能成功,被齐王党给镇压。

不久三皇子便遭幽禁而亡。

对此事,天子深恶痛绝。

政党之争,谢灼不好评价。但谢灼深知:他的三皇兄生性宽厚,温雅儒雅。

二人年龄虽差了足足两轮,但在一众皇子中,三皇兄对谢灼最为真诚,最为宽厚,言传身教授予他许多东西。

三皇兄身上的咳疾,便是为了救少时落水的谢灼而留下的。

三皇妃死前竭尽全力将襁褓中的婴儿送出,求危将军照顾好遗孤,危将军乃三皇子的属下,忠心耿耿,含泪应下。

谁知兜兜转转这么八.九年,危将军战死沙场,危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到娘家,当年三皇子的遗孤,竟就这么不声不息地藏在了裴家。

所以后来,谢灼得知三兄尚有一个孩子在世,没有半点犹豫,便去见到了危月。

这个孩子不像裴家人,也不像他的姐姐。

再后来,谢灼年岁大了一点,在朝中有了一点自己的势力,也能查到了一些事情,比如那年三皇子回藩途中的“哗变谋逆”之举,并非他所为,而是齐王一党一手策划的。

目的就是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过往的思绪渐渐回笼,谢灼看着眼前的少年。

“在我向天下宣告你的身世前,无论你姐姐问你什么,都不可向她泄露你的身世半分。”

他话语郑重,面容肃然若石。

危月道:“七叔,我知晓。”

谢灼点点头,示意他进殿去。

危月转身,却在经过谢灼身边时,冷风吹拂,闻到他身上一股久违的、熟悉的香气。

是姐姐身上的味道。

危月脚步顿住,转首看向谢灼,他那张脸远山般淡远,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旋即修长的眼尾转了过来,危月一下避开他的目光,敛目继续朝内走。

殿内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危月入了殿,回想方才谢灼那深不可测的一眼,心口仍然砰砰乱跳。

他长舒一口气回神,握紧手,一步一步朝内走去。

危月从没有一刻像今夜这般紧张。

从姐姐去岁被禁足,到今年春日,他二人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了,姐姐她过得怎么样?

危月迫切地想知道,大步往内走,迎面便遇上了走来的女郎。

女郎看到他,眼底浮起亮光,握住他的双手:“阿月!”

危月面容染上几分喜色,唤了一声“姐姐”,下一刻她便伸手,将他紧紧搂入了怀里。

属于女郎身上特殊的香味钻入他鼻尖,沁人心脾,危月亦伸出手臂,环抱住她。

随后他便感觉身前人肩膀轻轻颤抖起来,似是落了泪。

危月心一下软了,低下头问:“阿姐,你怎么了?”

危吟眉抬起头来,手忙脚乱抹干净眼中泪,红着眼眶:“是我有快一年没见你,太想你了。你和我说说,这些日子你到底经历

了什么,好吗?”

危月和她到一侧暖炕上坐下,看着她眼角沁泪的模样,心疼极了。

他道:“之前阿姐被陛下禁足,我想入宫为阿姐讨一个公道,却被陛下阻拦在外,我一怒之下,说此仇不报,誓不为男儿,便留了一封信,北上去投了摄政王,想要挣下军功。”

危吟眉问:“你是何时与他联络上的?”

“去年秋日,我混在新兵中进了军营,特地改了姓名,不想因自己是皇后弟弟的身份就被人优待,所以起初并未告诉他。”

危吟眉抚摸他的手:“那有没有受伤?”

她眼里满是关切,少年只觉看得心口都堵了。

他的话实则半真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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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留下一封信北上,固然有他不满皇帝禁足危吟眉的原因在,也恰好是谢灼发了一封信,提醒他该到了来北方历练了。

他与谢灼早就定好,一旦时机成熟他就北上来投靠他。

危月很早便知晓自己不是危将军的亲儿子,后来更得知了父亲谋逆一案乃是冤案,一切都是齐王在背后的策划。

所以他要复仇。

这些年来,他与谢灼一直保持私下的书信联系。

是谢灼让他来北方,将他改了名字丢进军营里,在军中不许以皇后弟弟的身份自居,从一个小兵开始摸爬滚打。

在战场上杀敌冲锋的日子并不好过,短短几个月,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一将功成万骨枯”,所有人都用这句话来强调成就千古大业需要牺牲,将军的功成名就是以白骨堆积而成,可在战场杀敌的日子,危月每每觉得自己的下场更像那白骨。

见危吟眉来翻他的手掌,危月从她手中抽出手,不忍叫她看见掌中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可危吟眉已经夺过他的手,翻过来看了。

她纤细的指尖,抚过那凹凸不平的伤疤,声音微颤:“疼吗?”

危月道:“已经不疼了。”

危吟眉揉了揉他的手心,叮嘱他要好好用药,声音温温柔柔,又仰起头笑着对他道:“你在军营里待了也不过大半年吧?是怎么从小兵一步步做到车骑将军的?”

危月便讲述了自己这段时日怎么过来的,其中自然隐去了谢灼的一部分。

去岁大祁边境和北疆伐交频频,谢灼将他扔到军营里,让他与敌兵作战。

危月每打一回胜仗,谢灼便让军官给他往上升一阶。

这是摄政王军中约定俗成的规矩,能打胜仗者就有犒赏,然而危月的能力实在太出色,很快便从一众士兵中脱颖而出。

一个月前,北国又有强敌来犯,那时摄政王不在边关,危月主动请缨,领兵前去作战,长驱敌军百余里,那场战役大获全胜,谢灼直接给他封到了二品的车骑将军。

军官们说他是天生的将星,只有危月知晓,那些战场上的局势与兵法,谢灼早就帮他演练过无数回。

谢灼才是真正的将星。

他说完,危吟眉对他露出一个笑:“阿月,姐姐没想过让你用命去挣军功,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危月心田滑过一股暖流,亦伸手抱住她,“姐姐。”

他去西北,虽是为了历练,可哪里不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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