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仪公主笑了一下,随即起身向应长川行了一礼:“那我就先谢过陛下了。”
月光透过槐树的间隙落在了湖面上。
夜风吹得树叶发出沙沙响动。
虽然没有宫宴的丝竹管弦,但这场只有三人参加的家宴,气氛却半点也不冷
一来一去竟然聊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
天子没有直接回仙游宫,而是选择在这里暂住一晚。
就在江玉珣打算跟在应长川的背后回到院中时。
连仪公主忽然借“有事要谈”为由将他叫到了一边。
刷了清漆的廊柱好巧不巧地挡住了应长川的视线。
“公主殿下可还有事?”站在柱子后的江玉珣一边说,一边好奇地看向对方。
……奇怪,到底有什么事非得避着应长川说?
() 在北地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连仪公主颇为不拘小节,然而此时她的脸上竟罕见地出现了几分名为“尴尬”的神情。
顿了几秒方才郑重看向江玉珣:“陛下虽是天子,但是如今你们除了君臣之外还有别的关系。假若……陛下有事做得过分,江大人也千万不要一直惯着陛下。”
“嗯?”
应长川怎么过分了?
见他疑惑眨眼,连仪公主又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我在昭都虽没什么说得上话的地方,但怎么说也算陛下的姨母。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江大人实在为难的话,也可告诉我由我来向陛下转达。”
江玉珣下意识想到了应长川方才在房间里挠自己的事,并跟着心虚了一下。
可接着他便反应过来:那座小院里只有自己和应长川两个人,连仪公主怎么不可能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已经走到树下的应长川忽然停下脚步,并转身向此处看来。
自知不该将江玉珣留太久的连仪公主先笑着向他说了一句:“江大人先走吧,陛下还在等你。”
接着便借着月光轻咳了两声,伸手在自己的腕上点了一下。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奇怪。
连仪公主今晚这是怎么了?
月光照亮了天地,江玉珣清楚地看到连仪公主的手上什么也没有。
喝得有些多的他一边目送对方离开,一边忍不住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下一刻,江玉珣突然反应了过来——应长川留下的忍冬纹还清清楚楚地留在自己的手上!
连仪公主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东西!
她虽有二十多年没有回到昭都,并不了解现在的应长川。
但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应长川小时候的“爱好”。
联想起应长川上次的话,江玉珣随即意识到——连仪公主方才绝对是误会了什么!
江玉珣尴尬地攥紧了手心。
站在不远处树下的应长川却笑着朝他点起了头来。
……他简直是在用实际行动生动演绎,什么是“不在意世人的看法与猜测”。
-
江玉珣和应长川回到仙游宫后不久,众人合力编写出的“试卷”便最终定稿并用蜡封存在了宫内。
这毕竟是第一次科考,朝廷在距离考试还有三个月整的时候,就通过遍布大周全境的学堂,告知了部分科目的“考试范围”。
例如“时事”与“地理”这几科。
——虽说只有少数人报考了今年的科考。
但是举国上下仍对此投入了百分之百的关注。
凡是识字的人,都跟着凑起了热闹。
一时间,大周的街头巷尾尽是讨论这些年大事要闻与境内风土人情之人。
那些离他们十万八千里的“庙堂之事”,与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涉足的郡县突然近在眼前。
百
姓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楚自己“周人”的身份。
处暑过后,昭都的天气一点点转凉。
在考卷定下来后不久,空置了三四年时间的羽阳宫也终于动工修建。
这对朝廷来说可是一件大事。
在前去燕衔岛上“休假”前,身为天子的应长川先带人回到了昭都。
……
建筑——尤其是古建筑中的学问颇多。
江玉珣上辈子一直很遗憾自己没有系统学过这些东西。
这次回羽阳宫,他终于跟在工匠的最后听了个尽兴,并邀对方解答了好几个他自上一世起便很好奇的问题。
一聊到专业相关的话题,江玉珣便不小心将应长川忘在了一旁。
等他反应过来时,一直带他们参观的工匠已不知何时被天子屏退。
偌大的兰池殿上只剩下他和应长川两个人。
羽阳宫只是每逢下雨内涝严重不能住人,而不是已经塌了。
这几年天子虽率领朝臣百官移到了仙游宫去,但仍留了一部分的宫女与太监在此地肩负着维护宫殿的重任。
前几日没有下雨,乍一眼看去眼前的豪华宫室与三四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应长川轻轻牵着江玉珣的手走到了兰池殿上,同时与他耳边问:“爱卿可还记得此殿?”
“……自然记得,”江玉珣默默咬牙道,“当初陛下便是自这里将臣送到诏狱去的。”
自己怕是到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倒霉的地方。
夏风吹至殿上,撩得悬在梁柱上的纱幔轻轻摇晃。
应长川忽然借着这阵风抱起江玉珣,并带着他走到向最上席。
看到眼前的东西,江玉珣立刻拽紧应长川的衣领:“陛下,快放臣下来!”
大周所处的时代还没有“椅子”这个东西,天子坐的并非龙椅,而是绣满了龙纹的“五重席”。
兰池殿是整座羽阳宫内面积最大的建筑。
殿上的“五重席”也是整个皇宫内最规格最高的一处。
虽说江玉珣已经与应长川没大没小惯了,但被对方抱着坐“龙椅”这却是头一遭。
应长川摇了摇头,他非但没有放对方下来的意思,反倒轻低头亲吻江玉珣的额头:“爱卿当年可曾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从未想过。”江玉珣实话实说。
假如那个时候有人告诉说未来自己将会和应长川在一起,自己只会当他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由觉得有些神奇。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前几日应长川拷问江玉珣喜欢他什么。
如今他忽然也有些好奇,应长川又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感兴趣的?
江玉珣并不擅长隐藏情绪,他一边思考一边忍不住瞄了一眼应长川。
“爱卿可有什么事想问孤?”天子一眼便看出对方正在心里纠结着什么。
“确有一事
……”江玉珣好奇地转过身看向应长川(),“刚才忽然有些想知道陛下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我感兴趣的?”
假如记忆没有出错的话¤()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自己一开始绝对没有少怼应长川。
而天子也完全和“大度”这两个字扯不上干系。
应长川缓缓垂眸,似乎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他一边用手轻抚江玉珣的睫毛,一边低声说:“爱卿不如自己猜猜。”
“……这我哪里知道,”江玉珣吐槽归吐槽,下一刻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应长川的话猜了起来,“应该不会是在船上一起住的时候吧?”
应长川摇头说:“不是。”
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江玉珣的生活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他与应长川几乎每天都要见面。
几年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同一瞬间涌入了江玉珣的脑海之中,刹那间他竟有些分辨不清什么事在前,什么事在后。
想起那日的滚滚黄沙,与应长川深夜前往沙地寻找自己的事。
江玉珣试探着问他:“难不成是在北地?我们遇到沙暴的那一次。”
应长川继续摇头:“并非。”
那个时候他何止是对江玉珣感兴趣?
而是已经默默地将人放在了心上。
“可是那年过年,陛下让我搬到流云殿的时候?”
“不是。”
见自己再次猜错,江玉珣索性摆起烂来,他一口气问:“那总不会是在我被聆天台带走,或者喝醉酒的那一次吧?”
一提起这件事,江玉珣便会忍不住想到落满一地的算盘珠子。
与自己喝醉酒后与应长川瞎许愿的样子。
应长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突然垂眸吻向江玉珣的额头。
不知怎地,江玉珣突然从应长川的动作中读出了他的心思——天子的的确确是打那个时期便对自己有了兴趣。
“……天。”
这比江玉珣方才想的还要早一点。
虽说自己刚才问的是“感兴趣”而不是“喜欢”。
但如果是没有算错的话,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像只有十七岁?
应长川似乎没有想到江玉珣会在此时迟疑。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怎么?”
十七对古人而言早已不小,甚至于很多人这个时候已经成家立业。
江玉珣不想表现的太过一惊一乍,然而应长川问了……他却只好认真又无措地看向对方。
并非常没见过世面地艰难道:“可是我那个时候才十七岁。”
月光落在江玉珣的眸底,将他的目光照得尤其清澈。
应长川随即蹙眉:“……对。”
也不知天子想到了什么,一向厚脸皮他的手指竟罕见地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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