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川与江玉珣虽然相差六岁多将近七岁。
但是今年还不到三十的他,年纪怎么说都不算大。
放在现代谁不说一声年少有为?
见天子面色有异,江玉珣感慨过后立刻摆手说:“我没有说你年纪大的意思,陛下千万不要多想啊!”
殊不知此刻自己表现得越是真诚,便越是气人。
见应长川微微蹙眉,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越描越黑的江玉珣还在补充:“现如今陛下与我们当初在羽阳宫里相遇时没有任何区别……就算年纪上差了几岁也没有关系。况且单看身体而言,你可比我好太多了。”
他既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
并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忐忑地抬眸看向应长川。
两人的视线在此刻相对,江玉珣那双墨黑的眼瞳内满是真诚之意。
应长川向来不是一个在意年纪的人。
甚至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他,对生老病死看得都比一般人淡。
——凡是人总逃不过这一遭。
当初昭懿太后驾鹤西归时,应长川心中虽也沉痛,但始终为战事所牵绊的他更多的却是理智。
可是现在江玉珣这简单的几句话,竟轻而易举地让他的心也跟着乱了几分。
那日听到江玉珣说“长命百岁”后,应长川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些许惶恐。
并非因为他想起了两人之间的年岁之差,而是因为江玉珣儿L时久病在床的日子。
现如今江玉珣的身体虽然好了许多,但是体质仍比一般人弱……
殿上的纱帘还在随着风轻轻地摇摆。
应长川的心中那些旖旎的念头却已荡然无存。
这向来是他不愿意多想的话题。
早有了牵挂了不舍的他冷不丁地抓住了江玉珣那只还在轻轻摆动的手,并深深地看向对方眼底:“等过几日我叫太医过来,给你再把把脉,开些药调养一番。”
“啊?”
上一秒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说话过分直白的江玉珣忽然愣在此地。
刚才不是在说应长川的年纪吗?
怎么又变成我去养生了。
应长川的思维未免有些太过跳脱。
还没有转过弯来的江玉珣疑惑地看向对方:“我最近连伤风感冒都未有过,为什么要去找太医?”
这一次,应长川并没有回答江玉珣的问题,而是突然拉着对方的手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幅度极大,方才被迫坐在应长川腿上的江玉珣起身之后也忍不住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夏风顺着廊柱的间隙吹起两人的衣摆。
应长川一边拉着江玉珣向前走,一边侧身轻吻他的发顶,并随口说道:“起风了,回去休息吧。”
风?
夏季还没有过去,空气中仍有燥热之意。
寻常人这个时候都想着吹风、避暑,应长川怎么又故躲
起了风。()
……帝王心似海底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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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格外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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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阳宫虽要修,但是绝不能劳民伤财。
图纸上新规划出来的皇宫的基本格局,与从前相比较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大周所处的时代本就流行高台建筑。
因此大部分建在低地的建筑都选择了原址重建,并按照时下流行的风格做抬高处理。
同时工匠还于皇宫中大量开挖人工引水渠,与地下排水设施。
并且这些设施将受涝较轻的宫殿附近的积水,引到了位于羽阳宫西南角的人工湖中。
在保证居住环境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削减施工量。
甚至于还为皇宫之中增添了新的风景。
从前的羽阳宫穷极奢侈,堪称艺术杰作。
而如今新修的羽阳宫,又多了许多从科学与实际出发的考量。
擅长工艺与技术的工匠,即将隔着百年时光共同完整这座承载着无数历史的宫殿。
这座建在昭都城北,并沉寂了三年多时光的宫殿,也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江玉珣和应长川在羽阳宫里住了一日,接着便乘马车离开此处,向燕衔湖而去。
……
榆木制成的马车车厢宽敞而气派,四角还挂着铃铛随马匹脚步一道轻摇,生出悦耳的声响。
此时它正驶过昭都的长街,缓缓驶出城门向着郊野而去。
这驾马车不但车体宽敞,甚至于就连车壁上都没有明显的连接之处,明显是用一整块上等的榆木板制成的。
市面上这样一架车价值可达千金,但这在如今的昭都并不算罕见。
不但达官贵人们家里不缺这样的“豪车”,许多富商也已将它购入府内。
远远见到车来,正在城外官道旁玩耍的孩童只回头看了它一眼便躲到街角,完全不觉得自己见到了什么稀奇玩意。
自克寒来的马匹除了充当战马之用外,还有部分流入民间。
不过短短的几年时间,从前只能驾得起牛车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良驹满街的场景。
今日没有什么要事要做,马车行驶的速度也不快。
晃着晃着,江玉珣便靠在车壁上睡了过去。
此刻,马车外。
“吁——”赶车的玄印监突然拽紧缰绳,让它停在街边。
听到外面传来的响动后,车内的江玉珣揉了揉眼睛,末了有些疑惑地将马车帘撩开一道细缝,并轻声问:“齐大人,外面怎么了?”
“江大人请放心,前方有运棉车路过,需要稍微避让一下。”
此番天子与江玉珣乃微服而行,一路力求低调。
不但马车行速缓慢,若遇到有车疾行、负重,他们也会第一时间进行避让。
在他开口回答的同时,江玉珣就见一匹高大的挽马拉着板车缓缓驶过官道。
“挽马”即专门用来运送货
() 物的马种,它身材高大、行动缓慢,耐力与力量皆是一流。
如今棉花已在昭都平原甚至于整个大周推广开来。
但是久居于仙游宫的江玉珣暂还没见过运棉的场景。
他把车帘拉得愈大,好奇地向挽马的背后看去。
宽大的板车上堆着一座用麻布捆扎成的“棉花山”,它目测有将近两丈高,上面还盖着一张防水的油布。
高大的挽马走走停停,棉花山也跟着一道轻轻颤动。
好似一朵白云坠在地上。
坐在江玉珣身边的应长川随他一道把视线落在了那架板车上。
江玉珣转身看了天子一眼,接着轻声对身边的人说道:“昭都城郊还有一段河道没有通航,因此仍有部分棉花需要经过陆路运至工坊内。”
有了火药作为助力,怡河的修凿速度比预想的要快很多。
如今怡河上游河道基本已经疏通、能够通航,只剩下游还有弯曲河道没有完成截弯取直。
江玉珣说起话来非常谦虚。
他口中所言从另一个角度看便是——如今栽种在昭都两岸的棉花,大部分已经可以通过河道,运送至建在怡河另一边的工坊之中。
距离怡河通航的时间又近一步。
挽马与板车一点一点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
齐平沙重新催马向前而去:“驾!”
如今正是农闲季节。
可是生活在昭都附近村寨之中百姓,却没有像往年一样无事可做。
男人或是在修建宁平仓或是在羽阳宫内做工,女人则到建在怡河河畔的工坊内纺起了纱线。
——像他们这样的壮劳力,每月都能领到将近两百个嘉铸钱。
百姓不愁吃喝且有了钱后,街道两岸的小商小贩也多了起来。
因此马车虽在逐渐远离昭都,但是官道两边的风景却并没有因此萧瑟半分。
“香瓜!香瓜贱卖了——”
“胡饼来尝尝啊!”
小贩的叫卖声穿透木质的马车车壁,落在江玉珣的耳边。
每个人都想过更好的生活,在有限的生命里尝更多美酒、美食,见更多的美景、美物。
百姓们有了钱后,小商小贩也多了起来。
原本贵族专属的香瓜也不再那么稀奇,甚至除了吃的以外,还有小贩卖起了簪花与绣品。
现如今昭都仍没有形成专门的“市场”。
眼前的繁荣在自现代而来的江玉珣眼中着实有些不够看。
但是此刻的他似乎已经透过这些“幼苗”,看到了未来满是生机的密林。
自遇到挽马之后,江玉珣便没有放下车帘。
此刻他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天空。
昨夜昭都下了一晚的雨,早晨天晴后一碧万顷,天上连半丝白云都没有。
此刻,江玉珣忽然又想起了葬在桃延的童海霖,与北地黄沙下的无数英魂。
……假如他们能看到这一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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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达燕衔湖的时候正是午后。
此时正是一天之中太阳最烈的时候,然而生活在燕衔湖边的孩童,却没有趁着这个时候午睡避暑,反倒是三五成群地聚在燕衔湖边玩水。
大部分儿L童穿着短打,将衣袖高挽起。
甚至还有年纪更小一些的直接赤.裸着在湖水里玩水、摸鱼。
伴随着“哗啦”一阵水声,一个被晒得黝黑的孩童捧起水瓢,朝着不远处另一人喊道:“——站住!”
话音还没落下,他便将手里的水泼了出去把前面的人淋了个透。
同时又有一少年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水痕,并四处张望着问:“方才是谁泼了我?”
见无人回答他的问题,少年索性扶着岸边的垂柳,朝着周围人踢起了水来。
不过三两下,所有人的头发皆已被湖水打湿。
晒了半天太阳的湖水早变得温热。
在这里玩虽然不会生病,但待久了裸.露外的皮肤却被太阳晒得黝黑,甚至于发红、蜕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