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莹回咸阳的第一天太晚了,除了给韩信安排了住处和拜见了学宫的老师以外,啥也没干,他甚至没有告诉太多人他回来了。
他第二天一早旷了大朝会,带着韩信先去他五年前力主要建的秦庙。
没什么,他只是想来见见。
这庙建得威风,东南西北各四角殿,里面全是石头做的彩绘雕像,即使现在还早,来往之人,亦是络绎不绝。
韩信瞧得稀奇,琇莹也是没想到人这么多。
他露出浅笑,覆上面具,牵着韩信,从外殿穿到主殿。
他见韩信东张西望,很是好奇,一路上便为他温声解释了每一座雕像,那些雕像是何人,曾做过什么,陛下下旨为他定了何神职,为何会被他定着摆在这里。
“不拘哪国,是否曾经为敌,只要忠烈,秦人敬佩,国人爱戴就添了进来,这些秦人自己在学宫中投的。”
韩信瞪大了双眼,“为什么要选敌人供奉?”
琇莹抱着他跟着不少的赵人给李牧身后的长明灯添了勺灯油,笑眯眯地小声附在他耳朵边道。
“哪怕是敌人,可已经是过去的。这位李将军护佑雁门郡一方百姓,哪怕为敌人时,仍抵御过匈奴,维护中原。他是一个真正的将军,一生忠毅刚洁,秦人感佩之。他身后的明灯都是追随他,为国献忠的好儿郎。你说,我要不要抬他?”
他展袖向李牧雕像轻施一礼,韩信也学着他的样子施礼。
“要。先生,为将者,不仅是战场杀伐,也要跟他一样护佑一方安宁。”
琇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善。战是为不战,征伐是为不征,这才是将军。”
韩信点了头,随他去观了白起,又见了无数为国效力,忠贞不渝的将军和文臣。
他们一起去了正殿,琇莹抱着他踏过高高的门槛。
正殿很大,空荡荡的,似乎是还要添置石像。
满壁长明灯似星火点点,拱卫着中间的石像。
那中间只有一座石像,仅有一座便有着万夫不挡的凌厉,乌沉眼,玄衣红裳,执剑凌云,一眼便叫人识得那是大秦的陛下。
他像是在持剑守护着什么。
满室的灯火,千千万万点光。
无数跪在地上的男女老少虔诚的添油祈祷流泪,长长的跪在殿前。
琇莹怔在原地,他想笑,面具之下却止不住泪。
阿兄改成了这样吗?
韩信不解的望向突然不动的琇莹,无声的询问他。
琇莹摸了摸他的头,一滴泪滚落在面颊,他好不容易寻回自己的声音,柔声解释道。
“这里原本是不开放的,我原定的是群贤殿,定下了阿兄和十几l位为大秦沤心沥血,追随兄长的贤臣,供后世人瞻仰。”
他的泪意再也忍不住,汹涌澎湃。
“本该是他们百年后,会有人将雕像抬过来。我以为先进来的是姚贾先生,未想见了
阿兄,故而惊讶。”
不料竟是我为了守护和陪伴他死去将士的阿兄。
他们曾保护着他,为他征伐四方。所以他愿意分享香火给他的将士,愿意执剑守护他们,盼望他们来生顺遂。
这里的平民不知礼仪,他们就是仰望王尊,双手合十下跪。
添油是未断思念,下跪是盼王长生。
身后的万千明灯是我大秦的锐士,那前面跪着的是他们的牵挂。中间屹立的是万乘之君。
琇莹默不作声跪在后面与众人一起向他的阿兄双手合十跪拜,他在心里求告。
“盼您年年岁岁,长乐无极。”
韩信跪在他身边仰望阿政,这座雕像那一把折不断的君王骨支撑起天地。
他也合十双手,闭上了眼睛。
“先生和先生的兄长要一直一直开心。”
琇莹起了身,牵着他出了门。
来日,我也会归此,同阿兄一起。
琇莹收抬好了情绪,才亲自送了韩信去小学宫读书。
但归功于娱乐小报,咸阳城的人都知道他这个旧时流量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孩子。他正准备上车时就看见了一群婆姨不住的比对他和韩信。
她们三五个聚在一起,直呼不像,公子是凤眼,这小孩是个杏眼,而且口舌轮廓没一个像的,娱乐报又骗了人。
琇莹静默上了车,然后让硕给他买了份报纸。
“惊,扶苏公子情系何方?”
他刚打开报纸,就看到了报纸的头版上那硕大的墨字,还做了个红色的边。
出版社现在玩得真花啊!
他也是没了兴趣,这群孩子惯会捕风捉影的。
他将报纸折了放在一旁,而后轻轻的笑,问硕,“给扶苏告假了吗?”
硕应了是,琇莹这才点了点头,南边战事损失太小,对大秦国力几l乎没有影响。
所以西域那边便是可以即刻开战,需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他阅了阿兄给的案卷,上面说一切都照他预想的那样已就绪,但他到底不放心,想着问问巴清再看看情况。
然后再去上学宫门口堵人。
笑话,他扶苏如此说他阿兄,结果单单写封道歉信就磨蹭了近两月,他们快到咸阳才收到。这也罢了,结果通篇也不说句软话,道歉说的跟汇报公务似的。
要不是他正巧见了,他阿兄又得一个人生闷气。
他袖中的新制的戒尺露出了一截,没办法,阿兄疼孩子,不忍心罚他,只好他这个当王叔做个坏人了。
五年未见,巴清却更精神了,她梳着利落的高髻,穿着刚出的颜色鲜丽的唐制深衣向刚进来的琇莹行了个女子礼。
她等候已久。
“五年未见,公子风采依旧。”
她由衷赞道。虽五年前只有一面,可那从容狠厉的琇莹给她留了颇深的印象,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
琇莹轻笑点头,
接了她礼,“夫人亦是风姿不减当年。”
巴清捂着脸笑开,多年未见,这小公子虽瘦了些,但是模样气韵依旧是样样出挑,她可是听说这位公子离开时的职权被陛下分给了五个大臣。
又能干又漂亮,怪不得一向冷心冷情的秦皇也爱珍之。
她一边笑,一边给琇莹递图和书册。
他足够信任陛下,他走之前负责的大秦的钱粮不可能出问题。
可惜这位公子不放心她啊。
刚回来不问农事,不问财事,只问商道。
而商事,陛下不善,所以他一回来就要查。
这是生怕他阿兄被欺瞒了啊!
“我早等着公子回来,这图册都是为公子准备的。陛下与众位大人身边也常有的,但公子是上官,我便备了这份五年内的全部完备情况的,以宽公子之心矣。”
琇莹点头接过这些厚册,“多谢夫人。”
而后他又是施了一个顿首礼,笑得温柔,“琇莹代兄长再谢夫人多年操持商道,助他良多。”
巴清应了,回了一礼又介绍了些商路情况,便告辞离开。
他走后琇莹还没展开图册呢,张苍和蒙毅下了朝会一起连袂而来,身后跟着萧何和曹参。
他们一进正屋,就看见了坐在主座的琇莹,张苍和蒙毅顿时眼框红了,萧何和曹参也是一脸激动。
“公子回来了。”
张苍上来拉琇莹的手,看到他清瘦的脸,凸起的手腕骨,忍不住落下泪来,抱怨了一句。
“公子怎么到了哪里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瘦了。”
蒙毅也是心疼的看他,“公子既回了咸阳便多休息,这里有我们呢。”
琇莹笑眯眯的听他们关心,心里暖洋洋的。
“无妨的,我近来养得很好,还胖了些呢。”
“我自然信任你们的能力,只是近日要往西边用兵,我实放心不下,才想着问问商路的事,不想你们今日议事议得这么快。”
蒙毅坐在了他下首,与他说起财务之事,例如银行钱币的发售情况,税收,国家的各项支出等事。
张苍坐在了蒙毅的另一边,萧何坐在了蒙毅的下首,曹参坐在了张苍的下首。
从座次看,现在主持财务之事的虽是两人,蒙毅权却稍高于苍。
琇莹点头。
阿兄的安排没有问题,财务部现在基本职权已经定了,阿毅沉稳有度,做事素有成算,他本也属意。
蒙毅说完,琇莹就赞赏的连连点头。
“就是我来,都不可能比你们再好了。”
蒙毅他们四个像被老师抽问问题回答对了之后那样松了口气,这才与琇莹聊早上大朝会之事。
“上次不是有秦商被人一个胡国被驱赶出来了嘛,报了回来。又听闻那胡国好像也叫大秦。陛下就议因它名讳冒犯我国,打算让阿兄和李将军,王将军兵分三路去西域各国送战书。”
蒙毅
很淡定的说了一下早朝的情况。张苍也很淡定,大家全带着一种老子天下最强,不把这个小趴菜当回事的淡定感。
琇莹闻言就是佩服他阿兄和李斯,还以为能想啥好借口,结果装都不装了,就是老子就今天想打你,怎么了?
春秋战国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张苍满不在意的嘲讽出声,“那地方跟筛子似的,人也没骨气的很,随便拿点生丝就能让贵族开城门了。”
他们早就摸透了。西域的东南西北哪个犄角旮旯,他大秦将士冒充的秦商哪里没去过!自从发现那地方连个正经的法和路引都不要,他大秦服完兵役的士兵天天就牵马结伴去西游。
萧何也接道,清隽的文人皮下现在全是大秦特产的凶残。
“不听话的就跟打匈奴一样,边抢边杀。听话的,就要他们递降书。”
曹参来劲了,他现在就在统计那边的物资。
“公子他们那边的瓜果好吃,还有不同于大秦的香料,就是大秦没有,价格都高,咱们就都抢回来。”
琇莹对曹参的话早已有了想法,笑的跟只小狐狸似的。
“什么叫抢,我们是礼仪之邦,干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来来,哪里什么好吃标好,我们到时打完了,就去谈判圈地,让他们派人专种这种水果,香科,到时派车专门往大秦运,怎么样?”
四人顿时笑开,“好,好。”
他张开图,想让他们来标,然后看着明确那些五年间开辟的密密麻麻的几l百条商路,眉头抖了一下。
“咱们这是天天去吗,这怎么跟咱们家后花园似的。”
近到新疆,远到印度那里的孔雀王朝,他大秦商旅和士兵的足迹遍布欧亚大陆。
我大秦个个是人才啊!
蒙毅挑眉,知道他不知道情况,于是解释道。
“商路已经打通了三四年,各方贸易也多。也不算贸易,主要是他们单方面批发。近年来大秦国内产量高,价格低。茶叶,生丝陶瓷器、漆器、青铜铁器、金器、银器、镜子,玻璃制品,肥皂,毛衣是在那地都算是高档品。有几l件毛衣就能到那边被奉为上宾,所以商人和士兵们挺喜欢到那边玩和赚钱的。每年光收这些个在西域行走的商人税钱就能收满一国库。”
琇莹摇头,大秦的各项工厂刚起步,经济生态脆弱,工业也刚萌芽,大量钱币流入不是好事。
利益所倾,商人都去做外贸了,国内百姓的物资怎么办?
他面色严肃,眸光尖锐。
“此次仗打完后,便限制出口量。大量外邦钱币入境,钱多物贱,私币必出,多的钱流不到百姓手里,货卖不出去。即使可以调整,但到时我们废了那么多心力建立和维护的银行货币体系全要重建了。”
“记住,他们只是倾销咱们用不完的东西的附属小国,做什么都要紧着大秦!我们税收不能因他们调。他们要跟着我们动!”
蒙毅他们原本的闲适全没了,脸色苍白。
近年来钱币入境多了,物价确实普遍高了些,于是他们照着公子的想法提了税收,没想到会出事。
“公子,现在怎么办?”
蒙毅询问道,琇莹见他们如丧考妣的模样,目光柔和。
“你见币多,但大秦人也多啊。现在限制秦商买卖就行,直接以物换物。现在查物价有无虚高的,立马压下来。”
他们四个闻言立马开始找物价册,张苍问道,“公子,何为高?”
琇莹根据大秦人现在生活水平提升水平,给了一个确定答案。
“半钱为高。”
五个人翻完所有的册子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大秦最高的盐价才只涨了三分之一钱,还没超。
琇莹目光深沉,继续翻这张粉饰太平的册子,冷笑出声。
“若非见了你们,差点被她这只老狐狸骗过去了。”
巴清这些年真是要钱不要命,大发国财,倒卖赚了不少,不肯停下来了。
一个商人,怎么可能对钱不敏感?
如此大的顺差,她早已注意到了,可身为顾问,竟不写提醒。
册子上全然不写,只说收支平衡,他们的钱币也撒出去了,这是刻意要把他蒙在鼓里。
兄长和李斯他们不擅商事,这是把他们当猴耍了五年!
好魄力,真该死!
他面色阴沉,骤然起身,眼神冷的像掺了刀子。
“让人把巴清扣住了,欺瞒陛下,死罪。”
他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面向惊恐的四人轻笑,然后俯下身拱手道歉。
“我识人不清,但累得你们被迁连去向陛下请罪,实有愧。”
众人摇头,扶起了他,未脱官服便随琇莹一起去了章台宫。
琇莹卸下自己的冠,脱下上身的衣服,裸露在外的脊背全是浅粉色的旧疤,他跪在廊下,双手奉荆条,身后四人也各自取下官帽,撩开袍角直挺挺地跪在琇莹后方。
琇莹低头高声冲殿中的阿政喊道,“臣识人不清,险些酿成大祸,特来请陛下请罪。”
阿政正与李斯一起边谈出征之事,边批奏书,突然听见琇莹的声音,搁下了笔,未束发便出去了,五十大几l仍奋斗在大秦一线的李斯也跟了出去。
公子出啥事了,怎么来请罪了,立了那么大的功,不正应该高兴着呢吗?
阿政刚出门,便听见了他幼弟又一次的高喊。
“臣失察,请陛下恕罪。”
琇莹手捧荆条,见他过来,便膝行上前稽首长拜,伏额在地不起。
“陛下,臣有罪。”
阿政见他背后的伤痕和清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脊背,将侍人拿的披风展开,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御史大夫何罪?”
他问。
琇莹未起身,将巴清的罪行和盘托出。
他重重磕下,“臣失察。”
他身后四人也同磕道,
“臣失察。”()
今日长跪,天下皆知,请我陛下杀了巴清,罚了我等,以儆效尤,让天下之人明白欺瞒陛下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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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气得脸通红,喘着气,“蠢妇!”
为了蝇头小利,竟欺上瞒下五年之久!
阿政握紧了拳头,但即使手上的青筋腾起,他的面色仍未变。
巴清是他与琇莹一起定下的。琇莹之错亦是他错。
琇莹啊,所以非得今日搞这么一大出,怕来日有人探究,污朕英明吗?
“允奏,巴清腰斩弃市,三族处收刑,没为官奴婢。巴氏全族处赀刑,抄没财产,迁往百越。”
他半阖眼眸,帝王的怒火已经腾起。
他望向琇莹身后四人的目光也全是寒意。
“毅你等执掌不利,监管不言,但念在多年苦劳,兢兢业业,且认错之心尚诚,便罚俸一年,大军出征后充作城旦三月。”
身后四人冷汗浸湿背脊,闻言连忙谢恩。
陛下仁慈,这么大的批漏,只是去皇陵那边搬三个月的砖,没把官职撸了,缺胳膊少腿,已经是极好的了。
琇莹也松了口气,还好他们没被自己牵连太多,他轻轻地拽了一下他阿兄的袍角。
阿兄,到我这罪魁祸首了。
他头垂下,又扯了一下他阿兄的衣角,然后眼一闭,心一横,等着最后的审判。
他这个引荐人大概坏点与巴清同罪,好点流放。巴清之事,乃他一人失察,酿下错处。
唯一的好处大概不用三族成奴,因为这样他阿兄也得当奴隶了。
想来竟莫名还有点搞笑。
他忍不住想笑,他阿兄肯定行情不好,谁家敢用他阿兄做奴隶呀,上赶着搬奏书吗?
哈哈哈,他还行,可以放马养牛,还能制衣织布,修坟造房,料理家财。
他可真贤惠。
阿政见他大祸临头了还在笑,无奈地俯下身子,单手把他的含笑的脸给托了起来,然后使劲的揉搓。
逆子,还笑!
琇莹被他大力搓的,笑也维持不住了,只好绷紧了脸。
他的眼仍在笑,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为主承垢,臣之幸也。
阿政放开了手,琇莹低下头,他的手指放在琇莹发上,无声的默契流动。
“你在攻讨百越时有功,朕本来是打算赐你九锡①,现在功过相抵,赏赐收回,另罚俸一年,跟他们三个一样城旦三月。”
他拂袖而去。
“赶紧起来把衣服穿好,给朕把窟窿填了!”
琇莹连忙展袖施礼谢恩,然后利索的爬起来,他身后的四人也是爬了起来。
五个小鸡崽带上冠,连声表示。
“臣等这就回去。陛下安心,此事很快便会解决,不会影响出征。”
阿政冷哼一声,他们这才如蒙大赦相伴着退下。
琇莹和四人当天回去,巴清已经下狱。
() 他们五人难兄难弟,也不敢休息,便是立马开始约谈商贾,制定细则,立马通令蒙恬并几l个驻边关的郡守要求出域提高关税,普通平民无故不得偷渡,又规定每个交了税后的商贾从西域回来后,都要接受检查。
若是带回来的是货币,便上交全部异国币到咸阳银行兑换成本国币。国家将会把本国币少量多次的放给他们。
他们若带回的是珍奇商品国家会按需采购,由政府照调查好的采购价购买。
另外大秦产出过剩的物资才准许他们到西域倒卖,更不准他们在大秦哄抬西域之物。
更不要想走私,他严查黑市,到吋候他动手捉老鼠,那就是一家地下团聚,九族消消乐。
大秦商贾原本听到琇莹召见的消息,都拎着礼,兴冲冲地来见他们的公子会长拜山头。
然后一人被迫签了一份稍有一点不轨就九族消消乐的协议,心都碎了。
不愧是他们商会的大大大佬,一出手就把他们这五年趁着监管不严伸出来的爪子全都剁完了。
一时之间哀嚎连天。
“回去把自己后面的尾巴处理利索,别让我查,否则你们知道我手段的。”
琇莹就看着他们嚎,坐在上首,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那些商贾顿时也不敢嚎了,只得委屈得直摇头。
“公子,你强迫着咱们以物换物,大秦给的价钱也不会高,也不能总让咱们这么吃力不讨好吧!”
公子你要不指条明路,我们就都不干了。养狗都得要喂吃的呢!
琇莹勾了勾手指,让他们靠近一些,那些商人膝行靠近了他,琇莹单手斜倚在桌前,香炉燃烟,他温柔一笑。
除去那颗黑心,公子确实有一幅好皮相,清隽优美。
“合作多年,公子什么时候吃肉不带你们,你们在大秦规矩,拿了我分的东西去卖,替我大秦分担过剩的产品,我夸你们都来不及。”
只要给我按规交钱,不往大秦抬物价,我也没有管那么宽,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众商人眼都一亮,他们懂了,只要坑完别人钱,自己在外边浪,公子才不管。
“公子放心,我们以后就在外面混了。”
琇莹点头赞了他们一句,单手扇了香烟嗅闻,跷着二郎腿,清贵闲适,又给他们指了一条路。
“那边远处有人不敬,我陛下要打仗了,打完仗我就要圈几l块地,想着从那边辟几l条路直达大秦。诸君知晓我懒散惯了,那边肯定要托付给你们的。”
你们挑着我大秦想要的,没有的,在那里雇人给我种,给我修路,往大秦送,至于你们怎么挣别人的钱,我不管也懒得管。
那些商人跟着他多年,闻弦歌而知雅意,互相张望对方,都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公子喜欢大宛的烈马吗?喜欢楼兰的葡萄吗?喜欢胡姬,喜欢那边的香料吗?那边还有奇花奇草,公子若喜,我们都运来。”
琇莹抬起为首
的人的脸,然后笑得温柔。
“第一爱烈马,第二爱瓜果花植。我闻得西域一花成熟后,向外涨开,里面絮果若羊毛,还不用去油污,给我找些回来,另有瓜果,若是易坏,我便要种子,第三爱香料。”
那些人连连点头,记得了公子的爱物。
琇莹放下了那人的脸,然后伸直的脊背,难得虎着脸。
“胡姬奴隶,最是不爱。若是被我捉到了你们献人,我只能找你们上学和为吏的儿女聊聊他们的阿父叛国罪了。”
笑话,只要他活一天,胡姬就不可能往他阿兄身边送,他不要胡亥那崽种。
他这话简直是大杀器,商人下等,天知道他们孩子为吏时,他们脸都笑烂了。
胡姬可以不要,贵人可以不攀,儿女不可以不上学!
“公子放心,公子放心,我等保证这辈子任何一个胡姬都进不了我大秦的地界。”
琇莹满意点头,要硕请他们喝酒。然后又跟张苍他们开了会,利用咸阳银行调了关税,又增加了换币的职能。
他们连着干了一个月,才把这些弄完后,三十万大军已经出发征讨另一个大秦去了。
琇莹他们又闭门不出,连着算完了各地的税率,结了要务才黑着眼圈去参加大朝会。
结果得了众人惊疑的眼神,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三个月的城旦役还没服,好像不能上朝。
怪不得最近没人催着上朝呢,呵呵。
他们在众人看显眼包的眼神下,一起灰溜溜地往回走。
“近来没墙塌了啊,我们去干嘛呀!坐在那里看墙吗?”
张苍怯怯发问,咽了一下口水。
蒙毅支额,萧何曹参无奈叹气。
怎么可能?
琇莹往回瞥他,然后轻笑。
真天真,墙塌了,还有别的呢!
“一般还可以修皇陵,修路。别忘了回去看小信写个作业。”
张苍心死,无力的点了点头。
琇莹轻笑致谢,与他们定好明天去服役后,就去接扶苏去了。
至于小信,小学宫放学早,他把接送托给前段时间见了就爱他爱得不行的阴嫚了。
阴嫚估计早就接回长乐候府写作业了。
他刚得空,马上又要去服役,一定要去见他家苏苏最后一面。
他坐在车上手摩挲着戒尺,在上学宫门口台阶下等着下学的扶苏。
扶苏踏出门见到他的车时,满脸的开心。
“王叔,你回来了。”
琇莹从车上探出头,伸出手示意他上车。
十六七岁的扶苏一点没感知到危险,兴冲冲的就上了车。
“王叔这一趟去的可真久,一转眼都五六年了。早听闻王叔回来,但上学宫住宿,久不得见。”
琇莹垂着眼眸不理他,就把他写的信扔在了他脚边,很平静的问他。
“我的来信你仔细瞧了吗?”
扶苏也不笑了,就梗着脖子不说话,沉默。
那倔样儿看得琇莹心头火起,他忍了又忍,才轻声诘问。
“你便是这样对你的阿父的吗?扶苏。()”
扶苏抿着唇,他反复回想自己的回信,“儿自认言语无失。★()『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琇莹再也忍不住了,他没说任何话,只是扯着扶苏的手下了车,他力气大,扶苏挣不动他,索性被他牵着往章台宫走。
扶苏见了他们去的阿政的寝宫方向,突然挣扎了起来。
“王叔,现在不是请安的时间,我不想去。”
琇莹突然泄了劲儿,他将袖中的戒尺折断了,扔在地上,又一次把扶苏拽着,往里走。
“他是你亲父,你想什么时候见他就什么时候见他!”
“你们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亦无权置喙。但是今日一退,你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与他说清楚。扶苏,进来,你必须要告诉他,你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
扶苏听了他的话依旧不动,像扎根在了寝宫前,琇莹在他身前想拽他,到底又没有拽,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直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他们俩才各自松了口气。
阴嫚穿着华丽的装裙,眉目熠熠生辉,一把扑进了琇莹的怀里,“王叔,好想你。”
琇莹不自觉的微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阴嫚是个大姑娘了,欲发好看了。”
阴嫚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见了扶苏之后,笑容更灿烂了,眨巴了一下眼睛。
“大兄。”
倒是扶苏有些手足无措。
琇莹突然福至心灵,叹了口气,肯定是他阿兄去年破例让阴嫚去主持渭水祭福玩砸了。
太着急了,扶苏肯定不舒服,现在阴嫚与扶苏之间估计是水火不容了。
他就说他阿兄干的啥事。
然后他就看见扶苏跟阴嫚开始搭话,一时目瞪口呆。
别说什么势如水火了,人俩连冷脸都没有,阴嫚说着她想去西域丝路一趟,问扶苏要不要她捎点啥?
扶苏就开始再那里点东西,又脸红问她让给阿雉送的香膏送去了吗。阴嫚看他脸红就一脸挪移。
琇莹想扇阴谋论的自己一巴掌,他心脏。
他嬴秦根正苗红,近百年来就没一根兄弟不和的歪苗。
所以扶苏的手足无措是想跟阿雉好,给人送香膏。他俩最大的矛盾就是现在阴嫚取出了香膏,然后给扶苏分析爱情问题,“你太含蓄了,送个香膏都要我帮你,你去追啊,写情书啊!”
扶苏大声反驳,“你还没喜欢过人,别唐突人家,反正你也不懂!”
阴嫚也不服气,“我哪里不懂,青邑姐姐上次在医学宫那里跟大家一起解剖兔子时讲了都是冲动,跟兔子想蹦是一样的。你要蹦还不是几l年前春天来了,你冲动了!”
扶苏脸加上耳朵都快烧没了,只让她闭嘴。
她反而更疑惑了,“青邑姐姐说的是蹦一下就没
() 了,你怎么蹦这么久?”
扶苏面色顿时苦巴巴。
“因为,我蹦的比她早。”
琇莹扶额,他把一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下,也没憋住笑。
他委托青邑建医学宫是不是错了,这讲得都是啥啊!
但别说很形象啊!
他在那里听孩子们吵架。
得,人家皇子和皇女吵架吵得是国家大事,我们家吵得是到底兔子蹦没蹦。
不过孩子们和睦相处是好事啊。
只是他突然想起自己算尽人心的阿兄,天娘的,敢情扶苏只是对他阿兄不满。
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