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日《汴梁日报》是加印了三成的,结果一眨眼的工夫就又卖完了。在此流连的京城百姓都说该报社该直接把印量翻上一番才对。
终于等到开封府开堂审案。得到消息赶来的百姓将大堂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站在最外面一排的恨不得踩上高跷,或者架起梯子,好让自己能得个最佳视野。
“审案了审案了!”
有人眼见,见到穿着官袍的开封府陈绎缓缓步出,坐在大堂正中一张长条官案跟前。明远与唐坰依旧对面站着。明远面沉如水,而唐坰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似乎准备随时接受这一场胜利了。
“明远,就像是昨日本官问你的,关于唐坰所诉之事,你可有愿为自己分说的?”
开封府堂下的汴京百姓纷纷屏住呼吸,想要听明远说什么。
却见明远干净利落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唉!”
“怎么会这样?”
百姓们议论纷纷。从昨日开始起,他们就一直在议论明远这桩案子——
将财产记在自己名下,就等于不孝了吗?
这明远身有万贯家财不假,但他是独子,与其他人私昧家财以逃避分家的行为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再者,他如果真有隐情,为尊长讳,岂不正说明他孝顺,宁可自己背负污名,也要守住长辈的隐私?
这律法会不会有问题?
开封府尹囫囵断案会不会有问题?
反正那个告状的傻瓜御史是一定有问题的。
唐坰听见明远的回答却哈哈一声长笑,拍着胸口道:“我唐坰今日可谓心满意足!”
“身为御史,虽然没能在朝堂上扳倒最为位高权重之人,但是好歹在这开封府大堂上扳倒了天下最富有的人!”
这番话让开封府府尹陈绎听得直瞪眼:感情你唐坰,就纯粹是为了告成状之后的快感而到处告状,到处咬人啊!——这还告状告出收集癖了,专门捡官位高的告,捡钱多的告。
陈绎暗暗打定主意,日后一定要想办法治一治唐坰这样信口开河,四处胡乱攀咬的谏臣。
但是今日开封府审案,结论已现——既然明远拒绝解释,陈绎就只有按照律条宣判了。
于是陈绎提起桌上的抚尺,并且清了清嗓子——
就在陈绎要将手中抚尺敲下的那一刻,突然有衙役在他耳边道:“府尹!”
“门外有一人,说他是明监司一案的重要证人。”
陈绎听得精神一振,他正盼着此案能多点变数。
“快传!”
不多时,在开封府大堂挤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一人由两名衙役引领着,向开封府大堂上来。
这是个四十多岁,未满五十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颇为瘦削。
他内穿一件白色斜领长袍,外面披着一件浅茶灰色的袈裟,头戴毗庐帽,帽檐下露出束着的头发,发丝黑中泛灰。
竟然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居士。
难道这人就是明远此案的重要证人吗?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冲这中年男子行注目礼。忽然人群中有人惊道:“好像……”
“啊,是好像——”
自此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留意到这名中年男子眉目五官端正而清秀,虽然不像明远那般秀逸无双,但却是个颇为耐看的英俊中年。再加上他这周身的修行装束,当真有些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方外之人。
将此人与堂上站着的明小官人放在一起比较,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两人一定有血缘关系,看年纪,当是父子不假。
“……有点明白了!”
此人的出现,终于唤起了旁观众人的合理联想。
端坐堂上的开封府尹陈绎,此刻扬起头,望着来人,流露出了然的目光。
然而唐坰面上的得意表情却一点一点地消失了,他不再得意,不再容光焕发,相反,这名吵架王、专职谏官的脸色,正一点一点地变得灰败。
明远就算再吃顿,此刻也知道:考验自己演技的时候到了。
于是他赶紧上前,向来人翻身拜倒,口称“大人”。
“为儿这等小事,竟打扰了大人的清修,实在是罪过!”
从堂上的开封府尹陈绎,到聚在堂下的汴京吃瓜群众,众人心中唯有一个声音:
——破案了!
原来明远的生父是方外之人,不愿阿堵物堵住了自己修佛参禅的路,将手头的一部分财产转至儿子的名下,明远这个做儿子的,难道还能说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