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爷爷不戴花!”差点喊出口。
明远却赶紧喊停:“师兄不能摘哦!”
“今日也是种师兄你通过铨试的好日子,戴着嘛!”
明远笑嘻嘻地相劝——他眼看着钢铁直男种建中鬓边戴着一朵鲜红的芍药,一张俊脸涨得几乎与芍药一样红,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多日来被种建中逼着练箭积下的那一点点小脾气,此刻已尽数化为汴河的流水而去。
更何况,今天其实只是为了祝贺种建中一人通过铨试,其他人都是附带的。这样一想,种建中更是不能不簪花了。
“种师兄簪花,才是刚柔并济,真的好看。”明远拍着手笑道。
种建中五官都快要挤在一起了。
蔡京是个八面玲珑的机灵人儿,见状也劝。
等到种建中醒过神来,他再想要推辞,已经推不掉了。
种建中看着明远拍手赞好的促狭模样,实在很想伸手就把那朵花摘下来,给明远簪在另一边,让他自己试试这满头桃红柳绿的是否好看。但碍着蔡家兄弟就在身边看着,就算他们师兄弟之间有些内部矛盾,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
于是种建中僵着一张脸,勉强默认了生平头一次簪花的事实。
他可是完全看在明师弟的面儿上,才勉强戴了这枝花。
若是换了别人,想都别想。
蔡京在一旁看了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一番互动,微笑赞道:“彝叔兄,远之兄,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听了这话,种建中瞪着明远:哪有!
明远则笑望着种建中:那不然呢?
这一场迎宾便总算是结束了。酒博士过来将他们一行人迎入遇仙正店的雅座。
蔡京至始至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眼神却有些幽深——他大致看出了些许端倪。
他虽不明白为何明远会以一介白身而得王安石看重,但从明远谈起王安石与司马光的态度,蔡京多少了解到了一点。
明远从来没有将王安石与司马光当成是高不可攀的人物。这两位新旧两党的主要人物,明远说来就像是随口说起邻家长辈,没有特别的敬畏,只将他们当成是有意思的普通人罢了。
这个明远,的确有点意思——蔡京觉得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
一时间四人迈入遇仙正店的雅座。这是一间特意为士子们预留的閤子,窗户对着后院的花园。此刻清风徐来,隐隐有丝竹之声,却无闹市的喧嚣。
蔡京与蔡卞兄弟入座后都眼带好奇,开始欣赏雅间内的装潢和墙上的字画。很显然,他们两兄弟自入京以后就都在积极备考,无论是登楼饮酒吃席,还是来这种门口点了栀子灯的正店,对于蔡氏兄弟都是头一回。
酒博士悄悄过来问明远,这宴席该如何安排。
明远一听就明白,这是酒博士在打听他的预算,看给这一桌上什么规格等级的佳肴酒水。
明远微微一笑,随手递出小小一锭金子:“按你们拿手的来。”
酒博士马上眉花眼笑,晓得这是明远让上最高规格的席面。
当然,一桌席面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一锭金子的地步,待会儿少不得还是要倒找钱给明远的。
看酒博士这么高兴,明远不得不又叮嘱一句:不要“遇仙”,他们这一席清清静静地说说话就好。
毕竟在座有一位是王安石已经内定的女婿。如果一登科就在正店里闹出什么笑话,可就不好了。
于是这遇仙正店的菜品与酒水就流水价地送上来。
明远等人却都不在意吃喝,只是随意攀谈聊天。
蔡氏兄弟两人的注意力始终都在明远身上,种建中只是个附带的。
只有当蔡氏兄弟得知种建中是“西北种家”的子弟,是大儒种放的重孙,名将种世衡的亲孙时,才双双面露惊讶与崇敬之情,起身重新与种建中见礼,兄弟俩各补敬了种建中一杯。
即便是家乡远在东南的福建士子,对在西北边境英勇抗击党项人犯边的种家子弟,也绝对不敢小瞧了去。
明远只管在旁笑嘻嘻地给众人斟酒。
在他看来,这遇仙正店的菜式平常,但是酒真的还不错,不愧是“一百八一杯”的玉液酒。
当然,这玉液酒的真实价格其实也只有七十二文一角,没有后世小品里那样夸张。
时下的酒都是低度黄酒,用粮食酿成。遇仙正店的“玉液酒”口味柔和,入口醇厚,后劲十足。明远的酒量其实很不错,但他遇上这种酒,却也不怎么敢多喝。
蔡京一直在观察明远,几乎是有样学样,见明远不肯多饮,他也就不肯多喝半杯,还时不时拦着蔡卞。
然而蔡卞到底年轻气盛,饮了两盏之后就涨红了脸,言语中也多了些酒意。
他对明远的探究眼神就再无遮掩。
这名刚刚登第的少年郎突然站起来,冲明远一举杯,大声问:“远之兄,你到家岳府上,因何不留下来等我一等?若是你等上片刻,我们就能在相府相见了。”
明远:原来如此。
蔡卞的岳父,自然是当朝宰相王安石。
原来蔡氏兄弟是因为这个采来结交他的。
“……你走后,家岳因何又着急寻你?”
明远与种建中一听,两人同时对视一眼:原来还有这事?
想象了一回他走之后王安石府上可能发生过的事,明远心里忍不住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