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他睁开眼,却又问:“昨天那个乳酪口味的还有吗?”
明远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唇角微微扬起:“明天你再来。”
薛绍彭顿时顺心了,眉开眼笑地把手里这一碗三下五除二全部干掉,咋咋嘴,舒心地叹了一口气,一副暑意全消,舒服到极点的样子。
“对了,阿娘还准备了‘浮瓜沉李’,想要送给令祖,不知老太太可爱吃冷食?”
明远口中所说的“浮瓜沉李”就是用冰水浸润过的瓜果,口感冰凉爽脆,是纳凉圣品,世人都爱。但那用来冰镇瓜果的“冰”却不那么好寻。
“多谢远之,家祖母就好这一口。但是远之,府上的冰,可还够?”
如今民间所用的冰,都是去岁冬天取来的河冰,藏在地底修筑的冰窖里。到了第二年炎炎盛夏,便从冰窖里取出来,高价出售。
除了民间的冰窖以外,京兆府自己也有“官方”冰窖,只不过窖藏的冰块都供吏员们使用,属于大宋朝的编制内公务人员福利。
薛绍彭的老爹薛向是当朝大员,因此京兆府的冰块也会送到薛家。
明远听薛绍彭问起,倒也想起了今天上午胡四报给他的消息——今年热得早,因此各地的民间冰窖大多提了价,往年只要五十贯左右的一窖冰,如今已经快被炒到八十贯一窖了。
明远当然不怕冰价上涨,只要他想,甚至可以把整个长安城民间冰窖的冰都买下。
但要看着整个长安城的平民都忍受酷暑之苦,明远心里会有点过意不去,因此自家只管用多少买多少。
而薛绍彭的意思是,如果这酷暑持续,市面上的窖藏冰都卖光了,明家没处买,那他就可以帮忙,从官员“福利”中分出一点来送给明远。
明远听见薛衙内一番好意,顿时微微一笑,将手边茶桌上一只盛放着樱桃和李子的铜碗轻轻推到朋友面前。
薛绍彭好奇地接过碗,只觉得触手清凉,盘中的水果表面都沁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而铜碗上方,竟似笼罩弥漫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浅淡雾气。
“这是……”
薛绍彭左看右看,又将铜碗托起,才发现这碗的厚度不一般。
“……有夹层?”
明远冲朋友一笑——薛大少终于看出了这只铜碗的门道。
铜碗里有一个夹层,预先放进了硝石,需要使用的时候就注入水,硝石溶于水吸热,连带铜碗的温度降低,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冰碗”,可以用来冰镇蔬果;如果在铜碗中注入水,就可以制冰。
“我明白了,远之。”
薛绍彭语气里全是感慨,“原来你根本就是明白该如何制冰!”
明远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通过官牙联系了开采硝石的硝民,从他们手中购置了一些硝石。
东市铜作中有专门能做带夹层铜器的铜匠,明远又请他们打了带有夹层的铜桶。到时就能用这些铜桶制冰,没准还能想个办法将冰淇淋做出来。
而这项生意他完全可以交给硝民去做,这些硝民采石环境艰苦,收入微薄,还时不时可能会遇上危险。给他们指点这一门生意,再提供给他们相应的器具,想必能让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多添一个创收渠道。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会硝民制冰,再送他们器皿,大概这就是明远教他们的打渔术和送他们渔网了。
明远正想得开心,对面薛绍彭却含着几分酸意望着他——这个小邻居,太有主意,好多东西都是生而知之;而且……也太有钱了。
于是薛绍彭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了一句:“令师横渠先生什么时候回京兆府来?”
明远脸色顿时有点转阴。
他最怕有人提起进学的事。每每有人问起他的学业,他总以业师不在,自学为主的理由搪塞。
但母亲舒氏日常向人打听横渠先生张载何时回长安,很快就确知张先生已经辞官,正准备由汴京返回长安。届时无论他老人家是打算再坐馆授课,还是要把昔日的这些学生们“转手”交给他人,明远都没有理由再每天游手好闲。
于是明远脸上浮起虚伪的笑容,冲着薛绍彭提醒道:“令祖午睡这该醒了吧?”
薛绍彭倾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几乎是“砰”的一声弹了起来,匆匆忙忙趿上鞋子,火速冲向明家院门。
明远忍俊不禁,终于笑出了声,同时也在心里暗想:为了将来不得不进学堂的那一天,他得加紧多挣“蝴蝶值”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