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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雪之夜8(“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

缇婴正想反驳,却突然想到林青阳信中关于夜杀的故事。

她怔怔然。

是了。

夜杀拥有无比好的天资,灵根,机缘。他却倒在下雨的山庙中,被前师父捡到,几乎快要死了。

缇婴陷入茫乱中,听到江雪禾柔声:“无论你如何,你本事厉害也罢,不厉害也罢,我与你二师兄、师父,都不会嫌弃你。你不和旁人比来比去,那么差一点的天赋,顶多是比别人花的时间久一些,路走得慢一些。

“你好出风头,又机敏可爱。你一路走来,酸与实力数倍于我们,你却仍然不缺勇气,不缺法子。小婴,修行一路,路阻且长,多少天之骄子夭折于半途,不到最后一刻,不应当放弃。”

缇婴反驳:“可是别人都比我厉害的话,我看着很生气啊!”

江雪禾:“这种问题,不只是你,师兄也会遇到啊。你总不能因为旁人比你厉害,便只坐在一旁哭泣,动也不动了吧?”

缇婴:“我才没有只会哭!”

江雪禾:“很多人会陪着你的……”

缇婴:“谁啊?”

江雪禾举例:“比如你前师父,你二师兄。玉京门会有很多同门,花时,陈子春……”

缇婴偏着脸,脸颊抵在他肩头。

她眼睛轻轻眨动,好想问:没有你吗?

——你不陪我吗?

想到师兄说他会离开,缇婴突然说不出的难过,便不吭气。江雪禾试图引着她开口:“小婴,你喜欢修炼吗?”

缇婴怔一怔。

她想很久,慢慢小声:“喜欢的吧……只要不让我看到鬼,我都不讨厌。”

她转而:“我知道了,你要我努力,要我勤能补拙。可我也不懒惰嘛。”

江雪禾莞尔:“人生路很长,其实我对你没有那么高的期许。你自己也许给自己设定了很高的要求……但是,一步步走,不要着急。”

缇婴眼睛眨一眨。

缇婴恹恹的不吭气。

她听江雪禾与她讲道理:“我知道你一直很生气沈长老与我的关系,不开心沈长老对我的关注。但是小婴,这种关注,只是单方面的。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双向的,不好嫉妒的。哪怕我真的在乎沈长老一些,你也是不好发火的。”

缇婴一听就炸,就要从他身上跳走:“我不管!你不许!”

“好好好,”江雪禾怕她摔下去,又见几句话不可能让她听进去,便只好先暂时按下,“我绝不与沈长老私下说什么。”

身上的缇婴不闹了,重新抱住他脖颈。

江雪禾才继续尝试:“人与人的机缘不好嫉妒。沈长老喜欢谁,由不得你我。但是小婴,你也有自己的缘分啊。”

缇婴声音闷闷的:“我有什么缘分啊?”

离家出走的缘分?天赋极差的缘分?被幻境弄伤的缘分?

江雪禾:“师兄疼爱你。”

缇婴愣住。

她趴在他身上,听他徐徐说很多大道理。有些大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听来就浮躁,听着便想捂耳朵。她此时听江雪禾讲道理也很烦,心中的怨气并不能因为他几句话而消失。

缇婴安静了很久,迷惘了很久,又心脏跳得凌乱很久。

缇婴的脸埋在师兄颈间,即使隔着纱,她也闻到很清的雪香。

睫毛上那滴雪融化,让她看江雪禾的目光失焦,眼中噙了水一般:“那你对我的期许是什么?”

江雪禾抬头,看着满空浩瀚如银河的飞雪。

他与师妹置身其中,何其渺小。

雪落无声。

天地大寂。

忽有雷声自天边响起,来自幻境外的灵气波动,导致了天地异象。

江雪禾感应到波动,向雷光闪耀的漆黑天幕看去。

江雪禾眼睛望着雷光与雪色,看两重不同的光华在争斗。

寒寂天雪下,少年说得很慢,却一字一句:“我期待你,度过完美的一生。”

缇婴的气音柔软地贴着他的耳,像很迷离美好的梦境:“……你为难我。”

……连她都知道,没有人的一生会是完美的。

--

轰鸣剧烈。

幻境终不能抵抗雷光。

天边雷光向二人刺来。

江雪禾瞬间翻身,将缇婴搂抱入怀,严密挡住劈来的雷光。

“天目通”破裂。

--

“天目通”在几方心思各异的强者共同施法下,终于破了。

几重不同灵力作用,陈长老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就此毁掉,心头滴血。可他并没有时间心疼自己的作品——

“天目通”炸裂,身在其中秘境的弟子们纷纷被挤出来。

无论他们在秘境中正遭遇什么,此时突然被排挤出来,势必受到些伤。

刹那间,半空中弟子们如雨点般向下摔落,大部分慌张无比:“救、救命——”

几位施法的长老一对视,张开结界,去接应各自弟子。

在一团混乱中,白鹿野与南鸢亦被雷电裹挟而出,砸到地上。

这二人本事却都不小。

在雷劈来的时候,南鸢终于追到了白鹿野的踪迹。她再不耐烦与他玩什么傀儡游戏,雷电劈下来,她也紧紧扣住这个少年不放。

从“天目通”落到现实,地面砸出巨坑。

灰尘飞扬,南鸢扣着白鹿野的手腕不松。

白鹿野被灰尘与雷电击得有些狼狈,但一团混乱中,他侧过头,看到了不远处那正在施法护弟子的众人。

他在其中看到了玉京门的人,也看到了巫神宫的人。

他心神些许混乱,仍想着“天目通”中,为敌的少女口中的“天命”之说。

他眸子波光诡谲闪烁。

而在这一刹那间,因为灵气波动过大,南鸢眼睛上蒙着的布条,散了。

布条向下坠落,南鸢一瞬间感觉到光亮。

她脱口而出:“闭目!”

但是白鹿野侧过头,含着笑,带几分挑衅,向她看来。

南鸢掐诀。

狂风大作。

掉落的素白布条从南鸢眼睛上向下擦去,狂风之下,布条被改变方向,蒙向白鹿野的眼睛。

白鹿野怔了一怔,好像没有来得及反应。但是微凉的袖子下,他捏着的断了的丝线拨了拨。

垂向他的风偏离了一些。

两个少年手腕紧扣,飘飞的雪白布条,自少女的眼睛,蒙向少年的眼睛。

这只是为了避免双目对视,窥探命运。

然而偏离的风向,让布条蒙住白鹿野眼睛的刹那之前,南鸢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她第一次用肉眼看到这个与她敌对了数日的少年。

他一身雪白,发带泛青。吹乱的乌发贴着脸,落几缕沾着朱红的、翘起的含笑唇角。

短暂的一瞬间,白鹿野眼睛被布条蒙上之前,也看到了南鸢的眼睛——

清润,幽静,如波澜不惊的春池。

春池因诧异而波动,她眉目不适应光亮,迷乱地向上扬起,眼睛些微泛红,春波粼粼流连,流向他。

白色布条蒙住白鹿野的眼睛,南鸢似退缩,握着他的手指颤一下,想向后躲。

偏偏白鹿野上半身朝前,白色布条蒙住双目,南鸢只看到他高挺的鼻梁,雪白的肌肤,听到他的带着坏笑的高声惊呼:

“南姑娘?你能窥得天命?莫非你师传巫神宫?”

他的大声叫嚷,让那边救援弟子的巫神宫的人,齐齐看来。

南鸢被他攥着手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布条遮掩少年眼睛。

因为白鹿野乱说话而引起的混乱开始向南鸢波动,许多人看来,巫神宫的人开始坐立不安。而南鸢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年——

她漂亮的无波的眼中,在布条蒙住少年的前一息,只因随意一瞥,便窥探到了命运。

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生来便因刻在骨血中的天赋,而对他人的命运一眼定睛。

她父亲曾因窥探到自己的天命而终日惶惶,因过于畏惧,而选择将女儿掐死。

父亲年幼的女儿没有被杀死,因为有人心软,救了她。南鸢从不知道人窥探到天命,为何如此恐惧。但是此时此刻,她明白了父亲看到天命时的恐惧。

知晓天命的人,终将被困于天命,死于天命。

南鸿从刚出生的南鸢眼睛里看到了巫神宫的灭门。

南鸢从白鹿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死局——

她看到了天地大红,喜绸密布。穿着嫁衣的南鸢,与同样身着婚服的白鹿野,死在密布丛林深处。

她腰腹间有断断续续的傀儡丝线,丝线的另一头,捏在白鹿野手中。

--

南鸢静静地看着。

她平静地看着天命,看着死局。

白布蒙上白鹿野眼睛的时候,她望着他唇角的笑,久久地凝视着这个未来会与自己成亲、并杀掉自己的人。

她淡然地看着命运降临。

她终将面对与曾经的父亲一样的局面,但她并不畏惧。

--

江雪禾与缇婴同样自“天目通”中落到了现实中。

江雪禾抱着缇婴,没有让缇婴受伤。

他们回来,却也没什么人过来过问。

众人更关心的是,是那一方的南鸢,是巫神宫可能流落在外的血脉。巫神宫的大天官面色铁青,却不得不挤出笑,面对众人的猜忌和疑问。

南鸿咬着牙关,一刻间恼怒万分:白鹿野叫破南鸢身份,他就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女儿了。

他要如何解决南鸢这个难题?

落地后,江雪禾放开拉着缇婴的手。

他做着师兄该做的事,指尖后退,回避与缇婴的靠近。

但是,眼前一亮,江雪禾不禁抬眸。

缇婴掀开了他的风帽,钻入他的风帽中。

四目相对,江雪禾袖中手慢慢攒紧,让自己呼吸不乱。

灰白的风帽纱幔落下,缇婴躲入他怀中,似下定决心一般,问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我、我不是很想要二师兄,我想要、想要……”

她磕磕绊绊,因为自己的矫情扭捏而说不出口,又因自己说不出口,而双颊染红,耷拉着眉眼,十分不愉快。她眨着眼瞪大眼,希冀聪明的师兄读懂自己的心。

江雪禾看着她欲言又止、亮得过分的眼睛。

在静谧中,江雪禾缓缓俯身。

雪香拂来,缇婴后退一步。

垂着眼的师兄不在意。他动作慢而雅,不在意她的退缩。

江雪禾俯着脸,缇婴看到他唇瓣浅红,低垂的眼睛因一点伤而艳丽,不禁觉得口干。

她慌乱之下,见他忽而长睫上掀,卷帘流光,与她距离寸息之间。少年师兄那会勾魂的眼睛又黑又静,好像会慢悠悠地织出一张网,拢住人。

缇婴心脏发抖。

他声音喑哑而轻柔,温温和和,诱惑着谁:“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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