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逸宸的记忆,对他这个自小于冷宫长大的七弟,还停留在年前那个瘦小、怯懦,被人欺负了不敢怒也不敢言的可怜虫印象。
尽管来他得知害死他母妃的人并非赵贵妃,但他心并无一丝愧疚,毕竟造成这种结果的人是他们的父皇,默许有人都可以随欺辱七皇子。
但这一刻,萧慎的目光如寒潭幽川的千年寒冰,盯着他时冷得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他才恍然惊觉,眼前的少年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你这是什眼神?”萧逸宸勉强稳住心神,虚张声势道,“你不是也看不惯沈青琢吗?孤替你报了仇,你不该叩谢孤?”
英俊的面容上,倏然绽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萧慎一字一顿问道:“子殿下这番话,还与什人说呀?”
他唇角上扬,眉眼却依旧凝固,眸底的寒一丝不化。
萧逸宸被这诡异的笑容炸得头皮发麻,吐字都不利索了,“未曾与……旁人说。”
到底是北镇抚司沈大人,眼下父皇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只敢暗戳戳地出口恶,却不敢明里与沈青琢结仇或撕破脸。
尤其潘崇一案尚未尘埃落定,他的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寝食难安。
想到这里,萧逸宸的眼神也阴沉下去,“孤急着去面见父皇,没空与你胡扯。”
萧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的视线与子乎平齐,一身结实的腱子肉藏在锦袍下,看起来清瘦但并不孱弱,光站在那里,势上就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萧逸宸不自觉挺直了腰背,面色不善地威胁道:“好狗不挡道,你若执挡道,休要怪皇兄不客了。”
身的两个侍卫会,跃跃欲试地抽出腰间佩刀。
“臣弟不开个玩笑,皇兄又何必生呢?”就在剑拔弩张之时,萧慎忽然笑出声,侧身让开一条道,“皇兄请。”
萧逸宸不禁暗自松了口,立即冷哼一声,拂袖去。
萧慎眼睫微抬,目送子殿下离去,眼神冷消褪,转浮现出浓烈的血腥杀。
他迈开脚步,继续往长寿宫的方向走去,脑海却勾勒出了子将来不久的死。
每一种死都不一样,但一种比一种惨,他大可以全都试一遍。
一路走一路演练,等走到长寿宫时,萧慎已然恢复如常。
他整了整衣襟,直奔内殿去。
“皇祖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萧慎亲亲热热唤着娘娘,“祖母,孙儿给您请安来了!”
“哎。”正端坐于桌前用早膳,闻言含笑放下银筷,“大老远的,就见你声音了,难道是有什喜?”
“哪有什喜啊?”萧慎拜了拜,随即自个儿爬起来,“不对,来给祖母请安,也算是喜。”
被他逗得笑容愈发慈爱,“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陪祖母一起用早膳。”
萧慎已是长寿宫的常客,不客地一屁股坐下,又抱怨道:“若不是方才皇兄在御花园拦了我一下,我能来得更早呢。”
望着他,关切道:“好孩子,子没难你吧?”
“咦,皇祖母怎知道皇兄不喜欢我?”萧慎惊讶地睁大了凤眸。
叹了一口,目光充满了怜爱,“这些在宫里,倒也不是什秘密。”
“也是……”萧慎应了一声,眼眸微垂,“不,皇兄不仅骂了我,还顺带骂了沈先生呢。”
“青琢?”不露声色地追问道,“莫不是子与青琢有什节?”
萧慎挠了挠脑勺,不确定地回道:“不是很清楚,但皇兄的思,好像是潘崇那个案子涉及了东宫,皇兄就迁怒了沈先生。”
“潘崇的案子啊……”若有思,手上的勺子舀动汤羹,“这个案子,慎儿怎看?”
...
“这……”萧慎犹豫了一下,义正辞严地回道,“孙儿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说是那潘厂公见色起,死得活该呢。”
这番话说得天真可爱,笑着摇了摇头,转移了话头:“慎儿与沈先生近来可有往来?”
“就那样吧,他偶尔会做做样子,来指导我一下。”萧慎无谓地摊了摊手。
“慎儿,你要抓好沈先生啊。”放下勺子,温声教育道,“且不提他的父亲是镇北王,他的母亲是祖母的亲侄女,这样说起来,你们也算是表亲。”
萧慎嘟嘟囔囔道:“可他也没把我当作亲人……”
“慎儿,你已经长大了,有些情要学会变通。”语心长道,“即便你心里不喜欢沈先生,但如今他对你有帮助,你就不能将他推向你的对立面。”
萧慎似懂非懂:“那……我应该讨好沈先生吗?”
“你是大雍的七皇子,你不必讨好任何人。”和蔼地望着他,“但亲近,总是没错的。”
萧慎用力地点了点头,字正腔圆地回道:“我明白了,祖母!”
闻言,满地笑了笑,给他挟一筷子燕窝鸭子火熏片,“乖孩子,吃点啊。”
用早膳,萧慎又乖巧地陪娘娘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提出告退。
他在慈爱的目光退出内殿,甫一走至外间,迎面便撞上了一个小宫女。
英挺的眉微皱,他忍着心里的厌烦,抬手扶了一把惊慌失措的婢女。
“没吧?”七殿下随口问了一句。
“七殿下……”小宫女站稳了身形,结结巴巴道,“奴婢该死……”
如此近距离挨着七殿下,英俊立体的面庞近在眼前,低沉好的嗓音响在耳畔,带着热的冷香扑面来,小宫女脸红得像蒸熟了的虾子。
萧慎松开手,微微一笑:“不就是撞了一下,有什该死的?”
小宫女垂着头:“谢、谢七殿下。”
“抬起脸来,让本殿下瞧瞧。”萧慎压低了嗓音,低声命令道。
小宫女惴惴不安地抬起脸来,正撞上七殿下幽沉含笑的凤眸,心跳顿时失序,激烈得像是要跳出胸膛。
“你叫什名字?”萧慎看她的眼神仿佛长了钩子,在小宫女脸上刮了一下。
小宫女失神地回道:“奴婢琉璃……”
“很好的名字。”萧慎又笑,挥了挥手,“琉璃,去伺候吧。”
“是,殿下……”琉璃福身行礼,魂不附体地走内殿。
下一瞬,萧慎收起唇畔刻的笑,面无表情地踏出了长寿宫。
***
紫宸殿内,娴妃半躺靠在光熹帝怀里,手上拈了水晶葡萄,剥好了塞光熹帝口。
光熹帝握住忙碌的柔荑,笑道:“爱妃亲手剥的葡萄,就是甜呐。”
“皇上净会说好的话,来哄臣妾。”娴妃娇嗔道,“皇上都好久不召见臣妾了,若不是臣妾思念皇上,今日不请自来……”
“爱妃莫生。”光熹帝哄道,“朕近来忙于朝政,道长又叮嘱朕要修身养,这才疏忽了爱妃。”
娴妃自他怀里起身,柔美的目光含嗔带怨,“皇上当真,一位姐妹都没召见?”
光熹帝又笑:“当真。”
娴妃这才满了些,新窝他怀,柔若无骨的手轻点胸膛,“皇上,臣妾闻,您打算让曜儿出宫建府去?”
光熹帝面色一变,语微沉:“你又是打哪儿来的?朕还没下决定。”
“臣妾知道,曜儿自幼便得皇上喜爱,因此宫里有许人看我们母子俩不顺眼。”娴妃的语起来极委屈,“可怜曜儿一片孝心,想承欢膝下,侍奉父皇一些时日,却被有心之人污蔑……”
...
光熹帝捏了捏娴妃的香肩,耐着子哄道:“好了,朕不是说了,此尚有转圜的余地。”
娴妃趴在他胸前,嘤嘤诉道:“这年来,臣妾自问安份守己,曜儿更是与世无争,皇上明白我们母子俩的心,臣妾便死无憾了……”
“说什死不死的?晦!”光熹帝不高兴地皱眉,“朕的个儿子品如何,朕都看在眼里,不由旁人评说,更不会白白冤枉了哪个。”
娴妃心下一突,连忙见好就收,“臣妾特学了一种按摩手,皇上试一试可好?”
光熹帝脸色稍霁,拍了拍娴妃的臀部,“来吧,让朕试试爱妃的手。”
于是,娴妃转至光熹帝身,一边细细柔柔地捏着肩颈,一边轻声细语地咬着耳朵,时不时发出声娇笑。
氛正恰到好处,娴妃本以今日可以顺利留下侍寝,却不料门口内宦通报道:“皇上,元妃娘娘求见!”
娴妃面上神情一僵,暗自咬了咬牙。
这该死的元妃,竟又在关键时刻来搅局。
“皇上……”她刚准备抗议,便光熹帝开口回道,“宣!”
元妃身姿曼妙,步步生莲,殿盈盈拜倒:“臣妾给皇上请安。”
“爱妃不必礼。”光熹帝坐直了上半身,语温和,“爱妃怎也来了?”
“酷暑难捱,臣妾亲手做了一道消暑的甜品,想着送来给皇上尝尝。”元妃莞尔一笑,“若是知道姐姐也在,臣妾今日便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