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禹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眼睛立刻就亮了几分,说:“有人找我,先失陪了。”
“好,你去忙吧。”
霍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然后,满足地弯了下嘴角。
过了很久,他才略带眷恋地收回目光,往旁边走了几步,重新把自己视线投向展区里苏闻禹的那些作品。
这些画,他在前阵子拿到之后就看了很多遍,印象最深的是中间那一幅。
画面是极端而割裂的,一部分透着旺盛的生命力,好像豁然开朗挣脱了什么束缚,另一部分又压抑得可怕,是死死绑缚着一切的藤蔓和战栗扭曲的脸庞,看上去...
颇有些触目惊心。
当时,霍城的注意力都在研究内容上,倒是没怎么留意这是苏闻禹什么时期创作的作品。
不过现在,旁边的展示标签上已经写明了具体日期。
原来是三年前的深秋。
霍城目光微动,盯着那个精确到天的时间,莫名觉得熟悉。他仔细思索了一阵,而后,眼睛倏而放大,迅速闪过一丝惊色。
这个时间,这个时间是……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尘封的画面瞬间一连串重现在脑海。
那天,正好是他赶去城南画室,和苏闻禹对峙的日子。
也就是那一天,苏闻禹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说,他以后会和别人在一起。
他还说,霍城,你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那些死死缠缚住他的藤蔓,竟然是自己。
原来,我曾经把他逼到了这样的地步。
霍城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忽然一下子觉得双腿很沉重,凉意从脚底开始往上蔓延。
他喉结微微滚动,不算很紧的领结,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目光茫然地在周围巡视,一圈又一圈。
然后,他终于找到了苏闻禹。
青年站在一群人中间,好像众星拱月,交谈时神态自若,游刃有余地应付所有问题,偶然露出的半张侧脸,漂亮得不可思议。
霍城喜欢看到苏闻禹现在这个样子。
自信,从容,意气风发。
喜欢到一看见之后,心底就会变得十分柔软,像是被蓬松的鹅绒整个儿包裹住。
可是这一些积极的变化,好像,都不是自己带给他的。
到了这个时候,霍城终于没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事实上,他根本就是对苏闻禹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或者更严重点说,是……骚扰?
苏闻禹是什么样的人呢?
有礼貌,修养好,心肠软,他甚至都说不出几句刻薄的话。
三年前,他刚刚下定决心选择结束这段关系,以为自己只是个替身,心底的不满和厌恶几乎到达了顶峰。可饶是如此,打电话过来指责的时候,翻来覆去也不过是糟糕,霸道,挑剔这些普通的词。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让别人难堪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可以凭着这点,像藤蔓一样持续不断地纠缠!
其实,从头到尾,一直就只有自己对着过去紧抓不放,苏闻禹早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霍城面色惨白,一动不动毫无血色地站着,在灯光下竟显得有些可怖,然后,他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
苏闻禹看上去那么喜欢画室院外的那些花草,但在知道是自己做的之后,便没了之前的兴致。
苏闻禹原本和画廊合作愉快,毫不犹豫就选择签了长约,但在知道是自己的产业后,也变了脸色。
他的放不下和一厢情愿的付出,对苏闻禹来说,只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也许时时刻刻都想要摆脱!
霍城的手心紧攥成拳,但即便如此,依然无法抑制住那种下意识的颤动。
他死死地注视着那幅充满挣扎和疼痛的画,眼睛眨了...
眨,视野忽然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了,心脏像要分崩离析一样一阵又一阵地产生剧痛。
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苏闻禹所说的,无法弥补的裂缝,到底是什么。
多可笑啊,他好像,到今天为止,还是在错。
错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