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破镜重圆”的事, 并非霍城冲动情绪之下的一时兴起。
他是认真的。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已经碎成两半的镜子,即便看似重新拼接在一起, 但其实因为分子的距离太远, 微观上是远远无法达到严丝合缝的地步的。
而T大的团队却有了新的思路, 试图通过调控材料自身的基础特性, 再加上特殊的物理压缩手段从外部施加一定的压力, 来共同解决问题。
研究一开始得到了圈内人士的高度重视,但到后来, 却由于潜在应用范围不够广泛和进展始终缓慢的缘故, 逐渐变得无人问津。
所以, 霍城以个人的名义,出资赞助了。并且又是拨人又是调动实验室, 直接加大了科研的力度。
他的想法很简单,苏闻禹之前不是说, 破掉的镜子, 没办法恢复如初吗?
那他就证明给他看!
听上去很不可理喻, 甚至说出去都会被人觉得神经质的地步, 但没办法,现在的处境, 已经逼得霍城只能直线去思考。
走一步算一步,老老实实满足苏闻禹的每一个要求, 反驳他每一个“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再一点点解决掉路上的每一个阻碍。
什么手段, 什么计划, 对着这个人, 统统都用不出来了——也根本舍不得用。
而就在这项研究已经卓有成果的时候, 苏闻禹在燕城的画展,正式拉开了帷幕。
虽然不是个人展,但他这样一个年轻的画家,能够在如此盛大的集成展上占据一席之地,还拥有一片单独的展区,已经是极为少见的例外了。
当天,城东新文化馆来的人并不多,因为展览正式向全体大众投放要在两天以后,而今天的首日开放则是有针对群体的,门票限制十分严格。
会到场的基本都是圈里小有名头的收藏家和艺术工作者,与其说过来参观不如说是考察,这会儿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谈,声音压得很低,倒也不算太喧哗。
苏闻禹来得不晚,但有人比他更早。
霍城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色西装,衣领上简约的金丝胸针反射出钝光,和腕间昂贵的表盘交相辉映,从头到脚都透着矜贵。
“闻禹,这么早就过来了。”
男人原本正面无表情地板着脸,可一看到他出现,那张冷白的俊脸上立刻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欣喜之色,像是一抹晨光落在冰寒的雪峰,硬生生烘托出一丝暖意。
“你有去看过自己的展位吗?”
苏闻禹看了他一眼,“还没,正准备去。”
他神色淡然,心平气和,没有摆出任何抗拒的姿态,更难得的是,嘴角挂着的微笑比往常都要更柔和几分。
就算这丝淡淡的笑意,只是今天作品展出心情特别好导致的,却依然让霍城生出一点雀跃,胸口勃勃地跳动,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一丝来之不易&#30340...
;机会。
所以,他大着胆子,忍不住进了一步,甚至发出邀请:“那……我们一起去?”
苏闻禹脚步没停,轻轻地“嗯”了一声。
腿长在霍城身上,再怎么样,他也没有拦住人不让他跟着的道理。
于是,霍城面上的笑意情不自禁地加深了,各种希冀和期望都跟着浮上来,语气也愈发殷切:“你的展区就在B区中央的连角,刚好离这儿不远。”
说离得不远这一点不假,甚至可以说是没几步路,说话间的工夫就走到了。
还别说,这个所谓的特别展区,乍一看和别处没什么不同,可是细细一品就会发现,真的有些特别。
周围用来烘托气氛的小摆设不多,可每一件好像格外精致又恰到好处,透着点低调的奢华,和展出几幅画的主题完美地契合。作品之间的错落有致,又正好能够互相映衬,让这一角的风光也变得独到起来。
按照规矩,创作者在集成展上的位置和参展的作品数量,是由这次展览承办方的组委会决定的,一般无权更改。
但具体到每个展位的细节,却是可以想办法通融的。
苏闻禹无声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侧过头,恰好对上霍城的视线,和他藏在眼底深处的隐约期待,他不禁眉头一拧,心里莫名涌上一个猜测——
“这些……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霍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被当场指出,面上登时就闪过一点不自然,“我之前,是提出过一点建议。”
苏闻禹默了片刻。
这一回,居然没觉得太意外。
或者说,他对霍城精准地出现在这些场合,又亲力亲为地做这些以前从来不会去做的事,注意到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细枝末节,似乎逐渐开始习以为常。
这种苗头,其实并不太妙。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渐渐失控,而且,是以一种悄无声息又细水长流的方式。如果再这么下去,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说到底,苏闻禹并不是一个足够铁石心肠的人。
即便刻意不去想,霍城坚持了三年的默默帮扶,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痕迹。
他微微抿唇,“谢谢,布置得挺不错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