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的状态恢复的很好, 连私人医生都在惊叹青年坚韧的意志。
周遥山这才算松下一口气,他依旧不敢出现在谢慈面前,生怕青年想起哪怕一分糟糕的回忆。
他是惯常经历生死的人, 虽然已经对此麻木, 但他能够明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那是他接手的第二个反派任务, 他被一千零一根铁丝穿透眼球、耳朵、鼻腔,以及每一根骨头。
那是也是周遥山唯一一次时时刻刻想着彻底死亡的任务, 仅仅用绝望都难以形容。
他只要一想到青年也在这样的绝望中度过那半个月,机械的心脏就发出崩塌的轰鸣。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慈,只能笨拙的将系统商城内增益的药丸几乎兑换了个遍, 看着谢慈一天比一天好, 他才能勉强安慰自己,他和谢慈还是有可能的。
周遥山只敢在深夜去看一看谢慈, 屏住呼吸,甚至连触碰都不敢。
周家和谢家婚礼的日期已经后延,周遥山不敢再逼谢慈, 他只想这人好好的待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
慢慢来,他这样想。
周遥山和他的父亲到底还是有本质性的区别, 他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伤人伤己, 死不悔改。
可周遥山或许是继承了母亲的正常基因,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机器,谢慈让他明白退让、心疼。
谢慈依旧住在周家,他终于不再像只没有尊严的家养宠物, 受到人时时刻刻的监管。
只是这样的自由对谢慈来说简直就是讽刺。
周遥山告诉谢慈, 他不会再逼迫他做不喜欢的事, 也不会再叫人跟着他、监视他, 他只有一个要求,谢慈得留在谢家老宅。
谢慈只冷冷的看着他,不可置否。
当天下午他便出了门,果然没有人跟在后面。
谢慈身上只有一些现金,手机账户谢父依旧没有给他解冻,谢慈翻出前几日谢父发来的信息,对方的话依旧透着公事公办的冰冷。
周氏最近与谢氏的合作很多,他让谢慈好好跟在周遥山身边,为了避免谢慈一心想跑,手机上的账户依旧不能解冻。
直到订婚的那一天。
谢慈嘲讽的笑了笑,转身进了一间街尾的酒吧。
这家酒吧他从前和薛至来过不少次,他已经许久未曾涉足了,没想到一进去就碰上了几个圈子里的朋友。
世家圈子的消息都灵通,那几人同谢慈其实并不相熟,最多见过几面,但秉承着巴结的意思,见到谢慈便将人拉了过去,谢慈也没反抗,竟当真顺从的坐了过去。
酒吧的环境有些昏暗,青年的皮肤却仿若能发光一般,他依旧冷淡斯文,只是唇色淡了些。
谢慈单是坐在那里便显出一种同他人相异的姿态,他慢条斯理的解开袖口的扣子,修长的手骨举着酒杯,一举一动都勾着人的眼球不放。
几人的眼无一不落在他身上,看着看着竟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来。
这样的人谁不想占有?
好在他们也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谢慈的变化太大,对方不再像是一个单纯的被条条框框豢养出来的公子哥,他分明面含着笑意,眼底却仿佛埋着深厚的淤泥。
谢慈的酒量不好,纵然这群人劝着他喝酒他也没抿两口。
天很快就彻底黑了下来,几人提议玩骰子游戏,掷出骰子几人一起猜点数,输了的人就选真心话大冒险。
谢慈运气好,前几次都避过去了,第四次的时候终于轮到他输了。
其中一个卷发的青年笑眯眯的道:“阿慈总算轮到你了,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谢慈抬眸道:“真心话。”
于是几人便开始轮番提出问题。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有。”
“喜欢的人是谁?”
“自己。”
“喜欢什么类型的对象?”
“长得好看、脑子正常点的。”
几人笑得前俯后仰擦眼泪。
“最后一个问题,”卷发青年笑眯眯道:“你跟周总是不是像那些新闻上说的那样,互相爱慕、就快打算结婚了?”
世家之间少有什么真心相爱,但他们也都目睹过那对谁都冷冰冰的周董事对谢慈贴心又温和的模样,实在叫人大跌眼镜。
好奇在所难免。
酒吧门口渐渐传来脚步声,皮鞋敲在地上的声音有些发闷,声音就止顿在谢慈这一桌前。
是穿着惯常的灰色西装、衣冠楚楚的周遥山。
对 方面色如常,眉间落了几分寒瑟的冷意,看起来有些阴凉冷漠,他黑洞洞的眼盯着谢慈的侧脸,也不知道听到卷发青年问的问题没有。
几个青年脸上的笑意一收,互相看了一眼,打算打个哈哈混过去。
谢慈眉头微挑,别人想避开,他却偏要说:“当然不是。”
他说着似乎有些想笑,余光略过眼眸深沉的周遥山,对几人声音淡淡道:“你们也知道我暗恋过薛至,没那么容易忘。”
“再者,即便我与周董事结婚,那也是商业联姻,哪来什么真心?”
周遥山一言不发,脸色隐隐有些难看,他知道谢慈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谢慈说完后整个场面都静下来了,几个青年更是一声不敢吭,恨不得插翅膀飞出这里才好。
谢慈倒是抓起酒杯,又慢慢抿了一口,他没有被周遥山的气势镇到,反倒有种漫不从心的感觉。
就好像他无所谓的对你笑笑道:“你能把我怎么样?”
反正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和薛至更没有可能。他破罐子破摔,谁也威胁不了他。
几人明显发现,这两人对峙,竟是周遥山先妥协下来的。
苍白冷淡的男人揉了揉太阳穴,他的手边还拿着公文包,显然是刚下班就赶到这边来的。
他面色不好,对谢慈却依旧温和道:“小慈,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在外面玩也该注意时间,我来接你回家。”
谢慈指尖微顿,眼神有些凉,像是嘲讽。
周遥山垂眸,他眼底青黑,嗓音有些哑:“我是说不再叫人跟着你,但小慈,你总得叫我放心。”
谢慈根本不想搭理他,他只觉得周遥山这人好笑至极,对方简直将装腔作势的深情把握得炉火纯青。
说什么不再监视他,不再逼迫他,都是哄骗人的话术。
你看,他不是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么?
周遥山在B市也算是个人物,一出面便带过无数目光,好奇的目光扎在谢慈的身上,叫他简直如芒在背。
谢慈站起身,如玉的脸难得浸上几分不耐烦,青年对几个友人打完招呼,路过周遥山恍若未见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周遥山看着青年的背影在灯光下隐隐绰绰,给人一种即将消失的错觉。
他捏了捏手指,苍白的脸上有一种死灰蔓延的错觉,最终跟了上去。
两人是一前一后回的周家老宅,谢慈不想坐他的车,便自己打了出租。
周遥山在车里坐着,点着一根烟,任由火星灼烧到指尖。
回到老宅的时候,谢慈看到桌上温好的饭菜,以及端坐在位置上等着他的周遥山。
谢慈顿了顿,只当做没看见他,面色淡淡的就要上楼。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他的腕骨,周遥山道:“管家特意给你温好饭菜,你晚上喝了很多酒胃难受,吃点饭吧。”
他的声音更加嘶哑了,苍白的脸上居然显出两片浅红的晕色。
应该是感冒了。
谢慈将男人的手指从自己的手腕上掰开,他冷淡道:“不用。”
周遥山却用另一只手再次握住他的胳膊,泛白的唇抿着,是一副很固执的模样。
谢慈却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雅致的眉头显出几分嫌恶来。
“别碰我。”
装模作样。
青年径直走上楼,对男人苍白难看的脸色恍若未闻,他再也没回头。
这些日子以来,谢慈对周遥山基本没有过好脸色,面对旁人他尚且还能保持冷静斯文的模样,对周遥山他连多看一眼都嫌烦。
偏偏周遥山非要往他眼前凑。
周遥山不是个多能忍的人,但谢慈对他的冷眼奚落竟也全然受了下来。
他送了谢慈许多稀罕少见的歌剧本、诗篇,知道青年以前爱品茶,就找来许多珍贵的茶胚和精贵的茶具。
谢慈根本就不搭理他,刚收下东西能砸的都砸碎,一股脑全放进垃圾袋,就当着周遥山的面丢。
周遥山一开始脸色还会阴沉下来,后面竟然面不改色,甚至有种你想砸多少,我买来给你砸、给你出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