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三名高手自然不愿听他们废话, 元帝接连损失两位高手,绝不愿再继续折戟,厉声喝止道:“弓箭手!”
黑衣军后退, 弓箭手齐刷刷上前, 四面八方亮起整齐的□□, 三大高手立即撤退。
九郡主大致估算了一下□□手的数量, 沉默了。
少年说:“有把握吗?”
九郡主说:“如果有把握我现在已经冲过去了。”
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对方用的根本不是手, 那可是无眼的□□, 一支两支也就算了,若是一次千万齐发,那不得被捅成筛子?
九郡主转头看向势在必得的元帝,能屈能伸道:“其实我们可以再谈谈。”
元帝道:“迟了。”
九郡主说:“我是说, 我们可以再谈谈你想如何死。”
元帝冷促一笑:“这句话你们便去和阎王说罢。”
说完正欲抬手下令,后方忽然有人来报:“陛下, 封无缘已带人强行闯山。”
元帝看了眼对面的人, 道:“假意挣扎, 派人引他们上山进入阵内。”
大约是觉得此战必胜,他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 九郡主听得一清二楚, 她立即想起陆青霜昏迷前提到的那些话。
玉千雪故弄玄虚多年就是为了让人误以为他将陆听雪葬在寒山山顶,而他早已为今日之战埋下炸药布下阵法, 就等着今日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若是真叫四师父他们上了山,那才是真的完蛋。
九郡主脸色颇为难看,低声问少年道:“阿月, 你轻功如何?”
少年面不改色道:“那必然是不如你。”
“这种时候你还贫嘴?”
少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 只不过玉千雪的弓箭手虎视眈眈着, 我们若一同从梅林离开互相没个掩护,顺利离开的可能性便小了许多。”
他顿了顿,平缓道:“所以你先走,陆青霜丢下来做盾牌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
“开个玩笑。”少年眼也不眨说,“我知道你带着陆青霜一人也能离开,剩下的交给我,我不认路,得留在原地等你回来带我下山。”
“可是你一个人……”
“你忘了我曾孤身退两族?”
“那时你还有蛊!”
“蛊只是锦上添花,而非必不可少。”少年抬眸盯向胜券在握的元帝,淡声道,“阿九,我师父是谢清醒。”
谢清醒曾一人斩千军,他自然不会比谢清醒弱。
“你现在若不走,等你四师父他们陷入圈套,山上的所有人,谁也无法活着走出这座山。”
·
梅林地形隐蔽,却恰好最适合轻功身法卓绝之人逃亡。
□□万箭齐发,半路被梅林挡住大半,梅花漫天洒落,九郡主带着隐约有了些意识的陆青霜迅速离开梅林。
她咬着牙没敢回头,在彻底远离梅林时才倏然回头看了一眼,掉落的梅花挡住她的视线,没有一人胆敢追来。
陆青霜颠簸中醒了过来,搞明白眼前的状况后强自撑着令人恶心的晕眩感,用力握住颤抖的手腕,冷静下来说:“他们要上山?我对寒山更熟悉,我带路,你跟我走,半路拦下封无缘!”
一路再无人出声,漫山遍野的只有呼吸声与踏雪而去的细微声响。
她们身后数十丈,少年一人一剑拦在梅林前,脚下□□遍地,在他对面,数名□□手被一剑引回去的无数□□刺入心口齐刷刷倒下,鲜血染红身后的雪。
元帝身前的三大高手替他挡下无数□□,他倒是完好无损,三大高手或多或少身上带了些小伤。
剩下的北域精兵警惕而又惊惧地盯着少年,每个人脸上都充满凝重与犹疑。
少年侧脸被□□划了条小口子,但他并不在意,拇指指腹慢条斯理擦掉脸上的血,面带笑意地回看着脸色极为难看的元帝。
“既然阿九不在,接下来我也不必继续手下留情了。”他弯起眼睛,指尖擦过冰冷的剑刃,微微抬眸,嗓音极冷,“毕竟我不太喜欢被她看见我过分嗜杀的模样。”
盛极一时的内力每时每刻都在叫嚣着要杀人,若是不能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之发泄掉,届时他极容易内力爆体而亡。
今夜正巧,玉千雪亲自带人过来送死,倘若无法满足玉千雪的愿望,少年会感到非常遗憾。
少年提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雪中的脚印一个比一个浅,他甚至用上了神鬼莫测的轻功,瞬息间消失在原地,在所有人警惕却又无法看清他身影的同时一剑斩下三颗头颅,滚烫的血流到元帝的脚下,染红他的靴子。
少年唯独没有杀他,故意留下他一命。
元帝浑身僵硬地看着面前这个恶鬼一般的少年:“怎么、怎么会……”
他明明已经封了蛊,怎还会有如此杀人手段?!
“所以我不是说了么?”少年凑近他耳边,对眼前无数刀剑□□视若无睹,轻声细语道,“谢清醒是我师父啊。”
话音落地的刹那,他眸色一冷,竹上蜻蜓的身法与青芒斩的剑法毕现无遗,刹那连斩数十颗惊恐的头颅。
他面容带笑,肤色白皙如月色,衣裳上的银饰映出今夜冷白的月,红色的发带与袖带似招魂的幡。
一手拎着元帝的领子将他拖行在地,一手持剑重重向下一甩,剑刃氤着雾气的血水悉数摔进冷雪中,似红梅盛开。
寒风骤起,少年衣裳上细碎的银饰被吹得叮当微响,他将苟延残喘的元帝轻轻踩在脚下,剑尖垂直抵住元帝的胸口,在他惊惧又难堪的目光中缓缓抬起纤长的黑色睫毛,语气平静地留下一句话。
“前方无路,我封寒山。”
谢清醒曾一剑斩千军,少年亦可一剑封寒山。
·
九郡主和陆青霜没能找到封无缘,反而在半路碰上分头而来的陆青衣。
陆青衣是在山脚下碰见的封无缘,本想节省时间分头寻人,社会儿一看见九郡主二人便知道封无缘他们中了圈套,身形一顿,脚尖点住积雪骤然停下。
枯树压下的雪簌簌而落。
九郡主甚至来不及和陆青衣叙旧,将伤重的陆青霜放进陆青衣怀中,急促交代一番后便要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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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郡主头也不回:“五师父你去和四师父他们碰面,我要回去去救我夫君!”
陆青衣:“???”
你哪来的夫君?你什么时候成的亲?你夫君又是哪个混账东西?!
陆青衣太阳穴直突突,她知道这会儿不是纠结九郡主夫君是谁的时候,转头问陆青霜:“还能坚持住?”
陆青霜吸了口气,直接伸手扶 住她:“不太能坚持。”
“没用!”陆青衣骂道,“这么多年的饭你吃的都是雪吗?脑子里装水就算了,肚子里也全是没用的水!”
陆青霜:“……”
陆青衣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将陆青霜扶了起来靠着自己肩膀,陆青霜忍耐着虚声道:“听雪的尸体藏在梅林。”
“你都快变成尸体了还管别人尸体藏哪?”
“陆青衣我忍你很久了。”
“忍不了就打一架,就你现在这样子还能拿的起剑?”
“……”
陆青霜直接被气晕过去了。
陆青衣最后看了眼九郡主离开的方向,估算着她的实力,既然能带着陆青霜这个拖油瓶出来,回去再带个人应当也不是很难。
此时更紧迫的应当是封无缘那边,眠师与楚随望一道随行,若是他俩因为这次的事死了,中原与苗疆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天下将大乱。
陆青衣咬了咬牙,转身向山顶而去。
·
九郡主从未如今日这般希望自己的速度能够快些,再快些,眼前的梅花枝几乎化为虚影,脸被寒风刮得几乎麻木,呼吸间甚至连白雾都看不见。
她目不转睛直视前方之路,掠过无数积雪的花枝,发上洒满白色的雪,似一夜白头。
穿过梅林不过几息的时间,风中掺着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漫山遍野的梅香也无法掩盖那股让人颤栗的味道。
九郡主脚步一顿,慢慢停了下来。
陡峭悬崖摔下大片水花,水流声潺潺,冷白月光铺天盖地坠下,呼吸间白雾若隐若现。
她眼也不眨地盯着前方一丈处。
影绰视线中,少年依旧穿着那套黑红色的衣裳,背对着梅林,高马尾微微散乱,辫子里的小梅花全部掉光,两根束发的红色发带被风卷起,飞舞着互相拉扯。
九郡主无意识折断一株遮在眼前的梅花细枝。
少年闻声转身,衣裳上的细碎银饰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白皙脸上染了冰涸的斑点红色,恍若地府派来的勾命鬼。
时间好似静止,唯有剑上血水不断滴落。
前后不过一丈的距离,骸骨累累,尸山血海。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像是终于清醒过来,少年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一丝冰冷碎裂的痕迹,他抬起眼,睫毛颤动,睫毛尖冻住的几颗血珠随之破碎,乌黑眼底映入一片异色。
“阿九?”
他迟疑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将剑藏到身后,扔掉,抬手抹开杀人时脸上溅到的几乎结冰的血花。
擦不干净,他便有些苦恼,解决麻烦的速度慢了些,终究还是被她看见了这样嗜杀暴戾的一面。
九郡主面无表情,缓步向他走去。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再进几步。
他下意识后退。
她加快脚步。
他退得更多。
九郡主忍无可忍,拔腿就跑,跑得比他退得还要快,瞬息便至他身前,拽住他衣领将他扯了下来,用力揪他耳朵,声音颤抖骂道:“你吓死我了!”
少年便抬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说:“看不见就不会被吓到了。”
可她根本不是因为看见尸山血海才生气的。
九郡主更生气,使劲拽下他的手,本想揍他一顿,最终还是红着眼眶伸出手一点点抹去他脸上沾到的血,嗓子发紧,好几次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少年低着头任由她为自己擦脸,乌黑双眸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注意到她眼眶越来越红时才犹豫着撇开头,抬手将她揽入怀中,越来越紧。
“我有把握不会死在这里才让你先走。”
“你都没有和我说。”
“我不想被你看见我杀人的样子,控制不住杀意时我会变成没有理智的疯子。”
“可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让我看,我说过,我喜欢你的任何一面。”她埋在他胸口,低声说,“即使你变成疯子,也是我喜欢的疯子。”
少年揽在她背上的手蓦地收紧,哑声道:“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玉千雪伏在尸体堆里,脸上、发上落满红色的雪,呼吸虚弱,双目溃散地望着夜空,整个人好似已经死了过去。
少年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部下接连死在剑下,尸骸与骨肉分离的画面一次次刻入他脑海,死亡的气息一次次与他擦肩而过。
可他没有死。
“这样死掉太便宜他了。”少年站在他身前,缓声道,“况且,有人比我们更想亲手杀了他。”
·
封无缘等人未至梅林便与带着玉千雪的九郡主和少年迎面撞上,一行人又惊又怕,同时松了口气,可眼下又多了个麻烦。
山脚还有封山的千军万马,今夜出了这档子事,北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封无缘与眠师商量过后当场便遣人去山顶找到埋藏炸药的地方,挖出炸药破坏阵法留存证据。
陆青衣不管其他,先去梅林将陆听雪的遗体挖了出来,寒山气温极低,陆听雪的遗体被放入碎玉棺保存这么多年一如昔日。
少年将母蛊取出,沉睡多年的寄心蛊终于醒来,趴在他手心懒懒打了个哈欠,嗅到什么味道般好奇地扬起小脑袋盯着面前的人。
九郡主看过陆听雪后便挨过去瞧着那只寄心蛊,她对这只蛊的心情极为复杂。
少年将蛊递到她面前:“你对它做什么,它有的感觉子蛊也会有,它痛一分,子蛊便痛十分。”
九郡主捏了捏母蛊。
玉千雪脸色一变,捂住胸口喷出一口血。
陆青衣见状,立即道:“需要什么条件你才愿将它给我?”
少年答道:“给阿九的聘礼。”
陆青衣:“?”
陆青衣缓缓瞥向九郡主。
九郡主小心翼翼藏到少年身后,结巴解释:“就、就是您想的那样……”
封无缘头皮一麻,刚想说什么,陆青衣看了眼九郡主,竟也没多说,只道:“小酒若心甘情愿,我没有立场反对。”
少年也不说废话,将母蛊交给陆青衣。
玉千雪看见她拿到母蛊时整个人都崩溃了,疯狂要去抢走那只母蛊,被人找借口摁住。
山脚下听闻消息前来接走自家陛下的人是玉琉原,原本他还有几位哥哥想来,被人拦在半路,他先抵达寒山。
封无缘将痛昏的玉千雪交给玉琉原,虚伪道:“有人在山上埋下炸药布下阵法试图暗杀你父皇, 我们听闻消息这才匆忙赶来救人,可以理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