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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五十一

中原江湖八大门派今日皆见证了这一场决战, 说是决战有些夸张,只能算是一个规模大点儿的赌。

八大门派与江湖散人皆同意九郡主的提议,毕竟他们来这一趟除了想做武林盟主, 也想进入无极岛内岛选宝贝,如今有人说只要挑战输了便愿意献出她的宝贝, 谁不心动呢?

九郡主能打归能打, 之前和季炎鹤对战时却没来得及使出全力,因为中途季炎鹤不知为何血蛊暴动, 导致他后期不战而败,因此她才捡了个漏。

可中原武林高手遍地,前辈毕竟是前辈,内力浑厚, 是她这个年纪没有的。

九郡主反手将斩刀横于身前,仔细凝视着前辈的动作,脑中却在快速思索接下来该用哪一招。

丐帮的棍法?不行,她和臭老头已经不是曾经那种似师似友的关系了,用了他的打狗棍法,若是日后传到京城,臭老头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她人在无极岛。

四师父的轻功?不行,轻功可以搭配出其不意的攻击打出做漂亮的决胜招。

五师父的暗杀技?正好可以搭配四师父的轻功使用, 再加上大师父的双刀斩……

琢磨到这,九郡主心下已有了决定,很快将身前横握的斩刀转到身后。

·

二楼一处帘后,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轻轻放下杯子,同身前低着头的护卫轻柔道:“消息可打听到?通缉上那个杀了水里镇五人的小九, 可是这位阿九?”

护卫沉声道:“是, 但我检查过死掉的五人尸体, 他们是被蛊杀死的。”

“如此说,那位阿九倒是被迫顶替了罪名。那你猜,杀人凶手会是谁呢?”白衣女子眼中毫无光彩,侧耳倾听窗外的打斗声,笑了笑,“我猜啊,又是你们苗疆那位杀人如麻的月主。”

护卫因那句“你们”眉眼微动,却没有抬头:“夫人救了我的命,往后我就是夫人的人,苗疆与我无关。”

“可我救你只是为了伺机揭穿季炎鹤的真面目,再利用你的蛊杀死他的蛊。”白衣女子声音依旧温和,“这么多年,我若是不弄瞎这双眼睛,他怕是早该怀疑我恢复神智了。情蛊真是个好东西,害得我识人不清险些丢了性命,你说对不对?”

br /> 护卫没有说话。

白衣女子自顾自地说:“他给我种下情蛊,害我失去孩子,还害得我失去争夺无极岛主位置的机会。戚大哥以为我是真的爱他,可我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虚伪的男人呢?不过这也不能怪戚大哥,毕竟被种了情蛊的我确实没有脑子,戚大哥误会实属正常。这一切,怪只怪当年在北域给了季炎鹤情蛊的苗人。”

她突兀地笑了声:“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弄瞎自己的眼睛,在季炎鹤注意不到的地方救下无数人,我等啊等,等啊等,只为了等到这一天,报仇雪恨。”

她手指捻起一块桃花糕,摸索着蹭掉边缘的粉渣,没有吃,只是轻嗅:“我很久没有吃到无极岛的桃花糕了,可我嗅着我的手,为何有一股银环蛇草的味道?是还没有洗干净手吗?”

护卫道:“我去打水。”

白衣女子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笑得趴在桌子上,揩了眼角的泪水。

“你看到季炎鹤死掉的样子了吗?他求我别杀他,他求我啊,他跪下来,像狗一样求我。可是他不知道,从我恢复意识开始,他的所作所为不经意间都受我暗示。

“戚大哥真的很好骗,只要用王灵灵的消息诓他,他定然舍不得对王灵灵的老家袖手旁观,季炎鹤把他骗出来,给他下了蛊,想要他把无极掌内力传给他,戚大哥却命大没死掉,王灵灵倒是人如其名,机灵得紧。

“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让季炎鹤身败名裂,我卖个惨博人同情,再拿到三门九室里的任命锦帛我就可以名正言顺成为无极岛主,无极岛人即便再不甘愿也得顾忌武林盟人对我的同情而不得不同意我做岛主。

“可是戚白隐他不仅没有死,还收了个亲传徒弟。”

“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坏了我的计划,我也要她不好过!你瞧,她多么有活力?我真羡慕她。”

她的手指在桌子上咯吱咯吱地刮蹭,脸颊却是柔美动人的,自言自语。

“十八听力好,我派他去小屋外打探消息,那位苗疆月主已经给她种下摄心蛊,可惜却半途而弃,他可真是让我失望。情这种东西就像是毒药,伤人伤己,你说情有哪里好呢?”

护卫还是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迅速垂下眼。

白衣女子笑着问:“你不觉得好玩吗?一个是不顾大局自私自利的逃婚九郡主,一个是人人惧怕且厌恶的苗疆月主。若是将他二人一伙的事情公开,你说他俩在江湖还有立足之地吗?不,不仅是江湖,整个中原都会厌恨他们。

“戚白隐的徒弟,未来的无极岛主,真实身份竟是朝廷的九郡主,并且与一人便击退两大族的苗疆月主在一起,两人情比金坚,死也不肯分开。你说,江湖人会眼睁睁看着无极岛这么大的一块肉,落入中原腐朽的朝廷嘴里吗?抑或是势趋庞大的苗疆手里?”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江湖与朝廷都不会坐以待毙,要么齐齐围攻无极岛,要么一起追杀那位九郡主。

闻笑捏碎手中的桃花糕,染了一手桃花香,双目无神地望向窗外,喃喃自语:“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

“赢了!”

看台下挤满了一半空地的无极岛众人大声欢呼:“阿九姑娘赢了!”

“道歉!”

“道歉!”

“道歉!”

此起彼伏的喊着要江湖中人道歉的声音几乎要冲破云霄,震聋欲耳,甚至有人当场敲起了四周立着的鼓。

“承让了,前辈。”

恰好略输她一招的前辈畅快地摇摇头:“小姑娘不愧是李斩的弟子,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九郡主扫了眼台下众人,压低声音道:“多谢前辈让招,晚辈看得出来前辈想让我赢的这一局。”

前辈严肃脸,也压低声音:“胡说什么,你是堂堂正正地赢。”

赢了,看不起她的人便要实现比试前的承诺。

九郡主更加不好意思地对他鞠了一躬,鬓边都是汗,阳光下的眉眼熠熠发光,生动夺目。

&n bsp;这一刻,哪怕她用的只是易容出来的普通面容,也会有人忍不住对她心动。

少年眼也不眨地望着她,看见她朝自己伸出手,她朝他勾勾手,招呼他上去,站在她身旁准备迎接赢来的尊重。

她眉眼含笑,红裙灼灼。

她是阿九,是愿意为了他主动站上擂台与前辈对战的阿九,是不顾一切选择站在他身边的阿九,也是赢了后第一时间想与他分享快乐与尊重的阿九。

她应该是她自己的,而不是他的。

少年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真正意识到,他曾经险些犯下会让他终生懊悔的错误,那是永远无法挽回的,也是会让他彻底失去阿九的。

他神色平静,袖中的指尖却在细微地颤抖,昨晚亲手钉上的一条经脉传来翻倍的痛,痛觉传到四肢百骸,他脚下麻木,无法迈得动步子。

他突然感到害怕。

九郡主见他迟迟不上来,疑惑地挥了下手喊:“阿月,我赢啦。”

少年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歪头不解,看着她等不及亲自下来拉住他的手,看着她将他带上擂台,迎接他曾不以为意的道歉与尊重。

九郡主感觉很奇怪,他握着她的那只手非常用力,用力到她甚至有些疼,因为疼,她几乎忽略他的手在发抖。

可她还是注意到了。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她选择用另一只手坚定地握住他这只颤抖的手。

少年沉默地注视着她。

台下依旧在大喊“道歉”,本该道歉的江湖中人面红耳赤,一个个张开嘴,却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面子。

九郡主对着台下扬首道:“你们该实现承诺了。”

“……对……”

一声声憋了半晌的道歉卡在“对”字上,愣是没有一个人好意思说出口。

无极岛人继续浑身摸鱼:“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嘲笑人家是女人吗?你们自诩男子汉大丈夫,现在却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口,我身为男人,真替你们丢人!”

“丢人!”

“丢人!”

“道歉!”

……

九郡主不着急,反正有的是时间,她转而用手指头勾勾少年手心,发现他手心竟然湿了,诧异扬眉,用眼神问他究竟怎么了。

少年移开目光扫了眼台下,在她愈发迷惑的目光下慢慢转回头,颤抖的右手也不再继续颤抖,紧紧攥住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阿九,对不起。”

台下有人听见他突如其来的道歉,以为他只是在起个好的开头羞辱其他人,于是纷纷羞辱胆小鬼们羞辱得更加起劲。

这回终于有人先撑不住,大声喊:“对不——”

“且慢。”

最后一个“起”字被霍然而来的一道温柔女声截断,众人不由稍稍收声,转头凝向声源处。

“是失踪的盟主夫人?”窃窃私语声起。

闻笑一袭白衣,手中抱着一顶斗笠,迎着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一步步登上擂台,中途因失明而险些被阶梯绊倒,还是九郡主及时伸手将她拉上来的。

九郡主都没来得及问少年为何要道歉,想着日后还有机会,便好奇地问:“闻笑?”

闻笑淡然颔首:“我是闻笑,也是季炎鹤的妻子,我知道你是谁,你不仅是李盟主的弟子。”

台下的人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九郡主却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她知道她是戚白隐的徒弟。

于是九郡主凝视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

闻笑任看不见也知道她在打量自己,嘴唇一张一合:“我是说,我知道你是谁,中原的九郡主。”

九郡主与少年同时抬眼。

闻笑人畜无害地微笑:“我也知道你身边的那位少年是谁,当然,也许你还不知道他是谁。”

九郡主感觉少年的手骤然收紧,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是谁。

少年冷淡地抬了下眼,道:“让你闭嘴的方法有很多。”

“是吗?可是如果我的人没弄错的话……”闻笑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氛围中,声音不大不小地开口,“你这段时间不可以动蛊,更不可以动武,否则你体内的血蛊将会暴动反噬你自己,像季炎鹤那样死得面目全非。”

她救下的人太多,每一个都有所擅长的方面,十八擅长打听消息,因为听力极好。她的所有消息都来自十八。

这句话说完,闻笑觉得解气,但又不是非常解气,便满含恶意地补充了一句:“也许这位少年瞒着你的不止这一件事……”

少年倏地抬眉,侧颈筋脉鼓动,眼眸变得浓黑阴郁,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九郡主听见闻笑的话就知道她来者不善,但她说的话也许都是真的,阿月不能动蛊。

九郡主死死攥着他的手,从未有过的警告:“阿月,不许用蛊。”

少年不说话,扫向闻笑的目光冷得似北域冰原的寒风。

闻笑身后落下一名浑身有疤的男人,男人将她护在咫尺,像一座山。

少年眼中杀意涌现。

九郡主攥着他襟口,将他狠狠往下拉,让他只能看见自己,不高兴地说:“你不许用蛊,剩下的交给我,你不相信我吗?”

少年垂眼,半晌,说:“我相信你。”

九郡主这才满意,重新直起身望向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闻笑。

闻笑却率先转头看向台下:“诸位想必都认识我,我是闻笑,季炎鹤的妻子,但我恨他,是他用蛊害死了我的孩子,甚至毒瞎了我的眼睛,给我种下情蛊,让我永远无法远离他。若非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街道上莫名出现的第三张“武林盟主以蛊残害妻儿”是她命人散布的,她却将一切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从而博的八大门派的同情。

“我筹划了几年才等到今天这个机会,本想当着众多江湖前辈的面彻底揭穿季炎鹤的真面目,却没想那位阿九姑娘先我一步,我很感激她,我的孩子……瞑目了。”

她哽咽地停顿,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是第一受害人,江湖中人早就信了她的言语,纷纷替她不平,咒骂死掉的季炎鹤。

她又命护卫们拿出各种证据展示,江湖中人更加相信她的言语。

九郡主直觉不对,等她继续往下说。

闻笑暗自抹了下眼泪,勉强压下言语中的哽咽,双目无神地望向九郡主所在地方向,泪眼婆娑道:“我是感激你的,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朋友偶然发现了一张通缉画像,我挣扎矛盾,该不该告诉大家这个真相,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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