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小泡芙,才六个,他都不敢多给,就这样,她也不肯收。
但她又愿意出来见他,还顶着寒风陪他排队,赵醒归很迷茫,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和kevin吵架了?因为我吗?”
卓蕴说:“没有,你想多了。”
买完甜点,卓蕴去打包晚餐,赵醒归不想走,陪着她在小饭店等餐。
他打开那盒小泡芙,自己吃了一个,又递给卓蕴:“卓老师,你吃一个吧。”
这次卓蕴没拒绝,拿了个泡芙吃进嘴里。赵醒归尝着甜甜的鲜奶油,鼓起勇气说:“卓老师,再过两个多礼拜就是你生日了。”
卓蕴看着他:“我和你说过,不要给我买蛋糕,不要送礼物,不要请吃饭,什么都不要做。”
“哦。”赵醒归忍住失望,问,“那你生日怎么过?那天刚好是礼拜六,你会来给我上课吗?”
卓蕴想了想,摇头:“我礼拜天去。”
赵醒归浓眉皱起,再也忍不住了:“你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
卓蕴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赵醒归总结着他的感想,“前天去打球还好好的,昨天,今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卓蕴眯起眼睛:“我对你冷淡?”
“对。”赵醒归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直说,对我哪里不满意,你就告诉我,你这样对我忽冷忽热的,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卓蕴:“我对你忽冷忽热?”
赵醒归:“……”
卓老师的状态,似乎没法沟通呢。
晚饭打包好了,卓蕴拎起袋子,说送赵醒归去停车场。
赵醒归把甜品袋放在大腿上,自己划着轮椅往前行,卓蕴走在他侧后方,能看到他被风吹乱了的头发。
苗叔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也看得出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有点不寻常,说是吵架吧,又不像,反正没有以前那么开心,小卓老师特别沉默,赵醒归来的时候还挺高兴,这会儿也被传染得满脸都是冰渣子了。
去停车场要右转弯,和卓蕴的寝室不顺路,站在分岔路口,卓蕴思考了一下,叫住赵醒归。
她在他的轮椅前蹲下/身子,微微地仰视他:“小归,我不送你过去了。”
赵醒归气呼呼地看着她,抿着唇不吭声。
“你以后……”卓蕴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尽量,不要来学校找我。”
赵醒归眼睛倏地瞪大:“为什么?”
卓蕴说:“我怕人误会。”
赵醒归双手扣紧轮圈,难以置信地问:“因为我坐轮椅?”
卓蕴摇头:“不是。”
赵醒归:“那你怕人误会什么?”
“总之,你可以来A大玩,别来找我就行。”卓蕴沉住气,“每周三次的课,我会继续给你上,除此以外,我们就不要有别的联系了。”
赵醒归既惊讶又疑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是kevin的原因:“你是和kevin吵架了吧?因为那天你上了我的车?他生气了?是他这么要求的,对吗?”
卓蕴说:“不关他的事,我只是觉得,除了上课,我和你没必要有私底下的联系。不管是在学校见面,还是去外面玩,都不太好。”
赵醒归:“……”
他脑子飞速旋转,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似乎只能答应下来。
卓老师没有提辞职,已经很好了,他依旧可以见到她,来日方长,只要他们能继续见面,赵醒归也不敢再奢求什么。
他说:“好,我答应你。”
卓蕴笑了起来,只是笑得一点也不自然,连着唇边的两个小梨涡都只忽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一阵风吹过,有片落叶飘到赵醒归的头发上,卓蕴伸手将叶片取下,赵醒归感受到她的手指拂过他的发梢,又看到她手里的那片小黄叶,卓蕴将叶片丢到地上,站起身说:“那我回寝室了,苏漫琴在等我带饭呢。”
她冲远处的苗叔挥挥手,转身走上去寝室的路。
赵醒归转了下轮椅,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卓蕴彻底地消失在人群里,他才郁闷地低下头去。
——
关于辞职,卓蕴的态度就一个——不愿意!
适当地疏远,她可以接受,也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她要证明自己,证明她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家教,她决定与赵醒归保持恰当的距离,逐渐断了少年那颗荡漾的春心。
十几岁时的青春期,谁没有过呢?很简单就会喜欢上一个人啊,可能几个月后就不喜欢了。
卓蕴十五、六岁时还傻乎乎地对石靖承有过好感,后来不都变厌恶了么?
卓蕴觉得赵醒归对她的喜欢,就是那种青春期少男对漂亮女孩的爱慕,纯看脸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冷处理一段时间,就会淡了。
到那时候,她一定要骄傲地对苏漫琴说:看吧!我处理得多好!我早就说过,是他喜欢我,不是我喜欢他!
无论如何,她就是不想辞职。
她喜欢去紫柳郡,想要见到赵醒归,她想陪着他读完高二,看他升上高三,一直到他参加高考。
赵醒归高考时,她刚好大学毕业,她想看到他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样,以后不管她去哪儿,去做什么,想到这两年的陪读经历,想到这个可爱的、要靠轮椅代步的小少年,她大概都会欣慰地笑出声来。
卓蕴把一切都设想得很好,就像铺了一条大道,她只管循规蹈矩地往前走就行,却没料到,这大道会生出一条岔路,一条非常非常狭窄的路,却把事情往另一个方向引了过去。
周一,她陪赵醒归排队买甜点。
周二、周四,她去紫柳郡给赵醒归“上课”。
周五,很意外的,她被久未联系的丁虹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大三没有英语课,丁虹早已经不教卓蕴了,电话里的语气却很严肃,卓蕴预感到,事情可能会和赵醒归有关。
她坐在丁虹办公桌旁,丁虹拿出一个快递信封,推给她:“我今早收到的快递,是外省寄来的,我查过,寄件人匿名,你看看,再解释一下。”
卓蕴从信封里把东西掏出来,三张洗出来的7寸照片,还有一封机打信。
照片上果然是她和赵醒归。
第一张,是他们在那家甜品店门口排队,她背对着镜头,抬手撸着赵醒归的头发,轮椅上的赵醒归仰起脸看她,脸上带着微笑。
第二张,依旧是排队,她弯着腰,赵醒归双手拢着她耳朵,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第三张,是在去停车场前的分岔路口,她半蹲在赵醒归的轮椅前,这一次拍到的是她的正脸、赵醒归的背影,好笑的是,她的手和第一张一样,又伸在赵醒归的脑袋上。
卓蕴拿起那封机打信,里面写着,照片上的女生叫卓蕴,是A大管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201X级X班的在校生,年龄21岁。男生叫赵醒归,是钱塘二中高一3班在校生,一名截瘫患者,靠轮椅代步,年龄未满18岁。
信的内容就是指控,说卓蕴是赵醒归的家教老师,见他家境殷实,便以美色勾引未成年高中在校男生,道德败坏,伤风败俗,疑似犯法,所作所为令A大蒙羞。
为了保护赵醒归未成年人的身份,对方先行警告,要求卓蕴立刻停止给赵醒归做家教。要不然,对方就把事情向她所在的学院曝光,再通知给二中校方,甚至向社会公开,让公众来做评判。
卓蕴:“……”
她放下照片和信纸,抬头看向丁虹。
丁虹问:“这人说的,是真的吗?”
卓蕴说:“假的。”
丁虹点点头:“我知道你在给小归做家教,他妈妈和我说了,几个月前也找我打听过你,我说我和你不熟。”
她看着桌上的照片,“单从照片来看,那人说的,挺像那么回事。”
卓蕴冷笑一声:“我知道那人是谁。”
真记仇啊,葛浩宇同学。
卓蕴把整件事串起来看,两、三个月了,葛浩宇在北门商业街偶然见到卓蕴和赵醒归,大概以为是卓蕴使了阴招才让他丢了工作,目的是她自己要上位做家教。
葛浩宇都不知道,赵醒归已经升上了高二,可能,他也无所谓卓蕴会不会猜到是他做的,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出口恶气,让卓蕴也丢了这份工作。
谢天谢地,他的胆子还不够大,可能是忌惮赵家的财力,没有一上来就公开,只敢往丁虹这儿捅。
卓蕴看向那张甜品店门口的照片,她站着,赵醒归坐着,他眼睛很亮,笑容竟有些羞涩,要是不说,卓蕴都要以为他看着的是他女朋友。
丁虹问:“卓蕴,你打算怎么办?要报警吗?”
卓蕴摇摇头:“报什么警呀,解释不清。”
她低下头,双手捂住脸,悲哀地发现,葛浩宇做的事明明这么low,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不想让事情公开,不想让赵醒归被人议论,不想像对着苏漫琴解释那样再去对一堆陌生人解释: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赵醒归!
苏漫琴都不怎么信她呢,何况是别人。
葛浩宇可真棒棒,居然成功了。
卓蕴闭着眼睛搓了搓脸,放下手后,慢慢地对丁虹说:“丁老师,麻烦您去查一下电气工程学院,一个叫葛浩宇的大二男生。您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您知道照片是他拍的,您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敢把照片曝光,歪曲事实,传播谣言,赵醒归就会请最好的律师去告他。”
丁虹说:“好,我知道了,那你呢?”
“我?”卓蕴轻笑一声,“您告诉葛浩宇,卓蕴会辞职,不是因为心虚,而是为了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丁虹问:“你确定要辞职?”
“对。”卓蕴低声说,“我不会……再给赵醒归做家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