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时间,葛浩宇非要逮着赵醒归讲题,把他做过的数理化作业给理了一遍,告诉他,这道题还可以用另一种方法解,那道题,他的计算过程太简略了,很可能会被老师扣分……巴拉巴拉巴拉。
赵醒归神游太虚地“听”着葛浩宇讲另一种解法,直到葛浩宇叫了他几声“小赵”才回过神来。
葛浩宇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皱着眉问:“小赵,你有没有在听啊?”
赵醒归说:“在听。”
葛浩宇:“那你重复一遍,我刚才讲了什么。”
赵醒归拿起笔,一声不吭,就把另一种解法写了一遍,想了想,又把第三种解法也写出来,最后把草稿纸往葛浩宇面前一推。
葛浩宇:“……”
九点到了,葛浩宇完全没有下课的意思,赵醒归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下了逐客令,用的理由是身体不舒服,想早点休息。
葛浩宇很为难,还有些恨铁不成钢,赵醒归哪里会管他怎么想,自己收拾起书包,转着轮椅就先行离开了。
课后,范玉华送葛浩宇到门口,问他:“小葛,课上得顺利吗?”
葛浩宇挠挠脑袋,说:“范阿姨,我觉得小赵可能对我有点意见,不过您放心,我有信心好好教他,回去后我会做一份上课记录发给您,明天的课我也会重新做个计划,自己找点题给小赵做,总之,请您相信我!”
范玉华被他打鸡血的样子给唬住了,连连点头:“好的好的,那今天就辛苦你了,你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葛浩宇离开后,范玉华去问赵醒归的感受,赵醒归犹豫了一下,问:“妈,可以不请家教吗?”
范玉华反问:“怎么了?小葛讲得不好么?”
“不是。”赵醒归低下头,“我真的……不需要人陪。”
范玉华坐到儿子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小归,小葛今天第一天来,可能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人与人相处是需要磨合的,你们现在算是陌生人,互相还不了解,你再让他试两天,实在不合适我们再讨论换人,说不定过两天,你就能和他聊得来了。”
赵醒归没再说什么,知道自己也有问题,从头到尾他都用一张冷脸在对人,葛浩宇也没生气,一直都很认真,莫名其妙地将他辞退,赵醒归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
于是,每晚的家教课就这么继续了下去,到第四天时,葛浩宇自认与赵醒归熟了许多,课间休息时主动找他聊起了天。
他问赵醒归:“小赵,你是怎么受的伤?”
赵醒归一愣,想起卓蕴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他也不想聊,于是就沉默以对。葛浩宇自然不懂他的心思,又问:“是车祸,还是从哪里摔下来了?”
赵醒归冷冷回答:“我不想说。”
“哦。”葛浩宇点点头,“我爷爷也瘫痪,脑溢血造成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年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你还比他好点儿,他坐都坐不起来。”
赵醒归:“……”
葛浩宇还在喋喋不休:“不过你家条件好,你也不用太担心,像我这样的就不行了,以后买房结婚都要靠自己,压力很大的。”
赵醒归:“……”
葛浩宇环视会议室,问:“说起来,你家这房子值多少钱啊?能卖两、三千万吧?”
赵醒归手指扣上轮椅轮圈,将轮椅倒退了些:“葛老师,我去下卫生间。”
“哦。”葛浩宇说,“别太久啊,上厕所别玩手机,容易长痔疮。”
赵醒归:“……”
——
还有五天就到国庆假期,卓蕴接到了边琳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卓蕴说:“我不回去,去苏漫琴那儿玩几天,我还没去过她家。”
“这不好吧?”边琳说,“你忘了?靖承家有一家新餐厅三号开业剪彩,你爸爸早就答应去捧场了,你怎么能不回来?”
“什么时候答应的?我怎么不知道?”卓蕴很无所谓,“你和爸一起去不就得了,还有卓蘅也能去,少我一个没关系。”
边琳很着急:“怎么能没关系?你是靖承的未婚妻,已经是半个石家人,你不去,就我们去,多奇怪呀。”
卓蕴笑了:“妈,你知道我和石靖承有多久没联系了吗?开学以后,我俩没发过一条微信,没打过一个电话,这算哪门子的未婚妻?哦,对了,梁月还给我发过一张照片呢,石靖承搂着个姑娘在看电影,人家日子过得多潇洒,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就你们剃头挑子一头热,总是上赶着去讨好他家,有意思么?”
边琳慢条斯理地说:“你俩还没订婚,他就算和别的女孩子约个会也很正常,男人嘛都那样,靖承条件又好,说不定是小姑娘缠着他呢?等你们结了婚就不一样了,无论如何你都是正式的石太太,他就不会再那么明目张胆地沾花惹草了。”
/> 卓蕴被边琳的三观给惊到:“哦,不再明目张胆,变成暗度陈仓,对吗?”
边琳说:“你别胡说八道,靖承很喜欢你的,你不要总是说他不好。”
卓蕴晕倒,不知道她妈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最后丢下一句:“我不管,我已经和苏漫琴约好了,你们爱咋样就咋样吧,反正我不回去。”
寝室里的另三人都听到了她的电话,见卓蕴丢开手机,程颖问:“卓蕴,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个未婚夫到底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呀?”
卓蕴像滩软泥似的趴在桌上,说:“我十五岁的时候。”
“这么小?”袁晓燕很吃惊,“你自己同意的吗?”
卓蕴冷笑:“怎么可能?只是我那会儿年纪小,反对也没用,我爸就提了一嘴,没想到石靖承居然同意了,我爸当时特别高兴,没多久,身边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些生意上来往的人,全都知道了。”
苏漫琴听过这些事,一直没发表意见,卓蕴赖在桌上无聊地玩手机,打开朋友圈一条条往上划拉,划着划着,她突然就弹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条新发的朋友圈。
【电气葛】:
有时候老天是公平的,给了你英俊的外表,卓越的身高,富裕的家境,就会拿走你另一些东西,比如健康[再见]。
最近接的家教活,这男孩还没成年,却瘫了,一辈子都要坐轮椅,可怜,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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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蕴颤抖着手指放大照片,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侧背影,看不见脸。
她认出那是在C2小楼的一楼会议室,少年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正趴在桌上写作业,黑发浓密,肩膀宽阔,腿被轮椅挡着看不见,卓蕴只能看到他清瘦白皙的手臂,还有剃得干干净净的后脖颈。
其实不用放大,光看小图,她都能认出这是赵醒归。
卓蕴心里一股无名火蹭蹭冒起,她和葛浩宇没有共同好友,看不见他朋友圈底下的评论,可想而知会是些什么糟烂内容。
她将朋友圈截图留证,又快速点开葛浩宇的聊天界面,给他发消息。
【卓蕴】:葛师弟,你刚发的朋友圈,请你删掉!谢谢。
这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葛浩宇下课了,消息回得很快。
【电气葛】:为什么?你认识他吗?
【卓蕴】:你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把他的照片发朋友圈,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请你立刻删掉!
【电气葛】:我没拍他脸啊,也没讲他个人信息。
【卓蕴】:但你拍到他整个人了!
【电气葛】:这又不是公共平台,这是我的私人朋友圈,我屏蔽他和他家里人了,他们看不见的。
【卓蕴】:我不想听你任何解释,我要求你立刻删掉,要不然我就去告诉丁虹了。
【电气葛】:丁虹是谁?
卓蕴明白了,葛浩宇应该不是丁虹的学生,是丁虹拜托别的老师去找来的合适面试人员。
【卓蕴】:丁虹是我们学校老师,是你照片里这个人的亲戚,如果你不想校方来找你谈话的话,你最好现在立刻删掉。
葛浩宇没再多嘴,卓蕴再刷新时,发现那条朋友圈已经不见了。
她还是不放心。
【卓蕴】:你最好把你存在相册里的原图也删了。
【卓蕴】:你没私聊发给别人看过吧?绝对不可以发!
【卓蕴】:不准再发去任何地方,如果被我知道,我不会放过你。
葛浩宇好半天才回消息。
【电气葛】:卓蕴师姐,我删朋友圈是给你面子,如果你连我相册都要管,那真的有点过分了。我没有侮辱这个人,朋友圈说的就是我的内心真实感受,我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电气葛】:还有,我和人私聊什么是我的隐私,不关你的事,这件事令我很困扰,你为什么会这么激动?难道你没有随手拍到有趣的事,就想要和人分享的经历吗?
【卓蕴】:你觉得这是有趣的事?
【卓蕴】:你好恶心
【卓蕴】:原图必须删!以后也不能再拍!
第一、第二条发送成功,第三条发出去后,卓蕴发现,她被葛浩宇拉黑了。
“操!”她重重地拍了下桌面,把寝室另三人吓一大跳。
卓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肤色略深、戴着眼镜,看起来沉稳憨厚的葛浩宇,私底下居然是一个这样品性的人。
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世人对赵醒归的恶意,气得手都在抖,打开手机相册,看着葛浩宇发的那条朋友圈截图,想到有那么多陌生人看过这张照片和这条胡言乱语,把这个少年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卓蕴心都揪起来了。
什么叫做老天是公平的?什么叫做给了你一些东西就要拿走另一些?什么叫做可怜可悲可叹?
赵醒归做了什么要被人说可怜可悲可叹?
赵醒归,分明就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