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卓蕴和苏漫琴一起出门,先去找彭凯文吃饭。
卓蕴像是压抑许久,报复性地化了个烟熏大浓妆, 嘴上涂着姨妈红色号唇膏, 穿一条黑色紧身超短连衣裙,脚上的小皮鞋后跟将近十公分,从寝室里摇曳生姿地走出来时,恰巧碰到对门寝室的王馨, 吓得她手机都差点摔地上。
苏漫琴扶额摇头:“宝,不瞒你说,连我都觉得你太夸张了。”
卓蕴拎一拎肩上的链条小包,一言不发地往楼梯走去,路过的女生看到她都会往边上躲开,苏漫琴叹口气,只能跟了上去。
彭凯文不是A大学生, 在附近一所本科院校上学,开着一辆骚包的黄色跑车来接两个女生,卓蕴和苏漫琴石头剪刀布, 卓蕴输了, 挤着钻进逼仄的后排。
她挂着一张厌世脸,彭凯文小心翼翼地问苏漫琴:“Zoe怎么了?”
苏漫琴说:“关你屁事, 开你的车。”
三人找了家日料餐厅吃饭,卓蕴一直绷着脸, 彭凯文问:“Zoe,谁惹你生气啦?”
“没有。”卓蕴心不在焉地夹起一只甜虾蘸着酱, “你俩聊, 别管我, 我今天不想说话。”
彭凯文就真的去找苏漫琴聊天了:“你那只小狗今天怎么没来?”
“什么小狗?他没名字吗?”苏漫琴瞪他,“他有个大作业要做,你以为人家像你一样不学无术的。”
彭凯文嘎嘎笑,一点没介意:“你好意思说我,你俩和我有什么差别?说的好像你俩会做作业似的。”
卓蕴撩眼:“你说她就说,带上我干吗?”
苏漫琴笑死了:“他也没说错呀,你还不如我呢,我好歹还做一点作业,你都抄我的。”
卓蕴:“……”
彭凯文笑得更厉害了,卓蕴拿了一颗毛豆就向他丢去。
吃完饭,三人去KTV,这晚的局是彭凯文组的,有几个他在学校认识的朋友,卓蕴和苏漫琴还是第一次见。
通常来说,彭凯文认识的朋友都是富二代,有人会带恋人,有人单身前来,大家虽然玩得疯,还是比较有分寸,尤其是对一起聚会的女孩子,那些公子哥儿顾忌面子,行为不会太过放肆。
可是这天晚上出了意外,有个陌生的男富二代看上了卓蕴,喝多了以后非要坐在她旁边,卓蕴换了个位子躲他,他又死皮赖脸地跟了过去。
到后来,这人行为越发大胆,先是抓着卓蕴的一撮头发去闻,说“宝贝,你头发好香啊”,又问她“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要不要哥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最后就发展为想去摸她腿了。
在酒吧、迪吧混迹两年,卓蕴也不是没碰到过这样的骚扰,一般都是彭凯文帮她解围,实在摆脱不掉,她就嘻嘻哈哈开两句玩笑,和苏漫琴提前离场。
总的来说,她知道出来玩不能太计较,人喝多了就容易干出离谱的事,所以以前哪怕被骚扰,她也都是一笑了之,躲开就是。
可这次她一丁点都不想再忍耐,直接一个大耳刮子甩了过去,又干脆地泼上了一杯酒,指着对方一通大骂:“朝我发酒疯?你他妈哪根葱哪根蒜!叫你滚远点不听居然敢上手了!精虫上脑你就去喝点敌敌畏,那是杀虫的!”
彭凯文惊呆了,被打的男人愣了几秒后冲上去就要打卓蕴,包厢里顿时乱做一团,劝架声、起哄声、尖叫声响成一片,还有醉鬼砸了酒瓶子,举过头顶大声喊:“吾乃天道化身!何方妖孽作乱!”
混乱中,苏漫琴抓起自己和卓蕴的包,拖着她就往外跑,彭凯文拦腰抱住那个咆哮的男人,大叫:“你俩快走!快走!这里有我顶着!”
那一瞬间卓蕴有点感动,可是下一秒,瘦弱的彭凯文就被掀飞了,卓蕴捂了捂眼睛,已经被苏漫琴拉出了包厢。
两人在楼下打车,苏漫琴看着卓蕴顶着一双熊猫眼倚在路灯杆子上,问:“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爆啊?”
卓蕴气道:“他摸我腿!”
“以前也不是没人摸你腿,你不愿意,走就完了。”苏漫琴说,“那些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喝酒还好,喝多了个个都很疯。有一说一,我喝多了有时候也会去摸男人,你又不是第一次出来玩,搞成这样让kevin很难做的。”
卓蕴生气了:“哦,还是我不对了?是不是要我进去给人道个歉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行了,你也别气了。”苏漫琴去抓卓蕴的手,“大不了以后不和他们出来了,我们自己找地方玩。”
卓蕴看着她:“漫,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苏漫琴没说话。
卓蕴笑了一下,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赤着脚踩在地上,又摸摸自己的胳膊:“冷起来了。”
苏漫琴乐得岔开话题:“嗯,马上要降温了。”
回A大的路上,卓蕴歪着头,把脑袋搁在苏漫琴的肩膀上,苏漫琴摸摸她的头发,问:“宝,你到底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卓蕴轻声说,“反正心情不好。”
苏漫琴猜测:“是因为在丁虹那儿穿帮的事吗?”
“不知道。”卓蕴闭上眼睛,“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
赵醒归说晚上给母亲答复,说 到做到,吃完饭就告诉范玉华,他同意重新请一位家教。
范玉华很欣慰,不想再麻烦丁虹介绍新人,就在之前面试过的六人中挑选。范玉华建议选择葛浩宇,赵醒归没意见,范玉华就给葛浩宇打了个电话,邀请他九月二十二号,也就是下周一来紫柳郡试讲。
周一晚上,葛浩宇来之前,潘姨高高兴兴地端出一碟绿豆糕,想要往三楼送,赵醒归叫住她:“潘姨,我在会议室上课,不需要点心。”
“不需要点心?”潘姨很意外,“怎么又不需要啦?”
范玉华也很意外:“你在会议室上课?不去你房间吗?”
赵醒归说:“不去。”
范玉华和潘姨对视一眼,潘姨悻悻地把点心端回了厨房,范玉华点头道:“在一楼也好,会议室桌子大,我就在客厅,你有事也叫得着我。”
葛浩宇来的时候打扮得特别正经,头发梳得整齐,眼镜片擦得干净,穿着白衬衫灰西裤黑皮鞋,很有点老师的架势。
范玉华不想再重蹈覆辙,提前和他聊了聊,把赵醒归的身体情况都说给葛浩宇听,讲完了才陪他进了一楼的会议室。
葛浩宇虽然听范玉华讲了半天,真的见到轮椅上的赵醒归后,还是微微张开了嘴,变得拘谨许多,赵醒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叫了一声:“葛老师。”
范玉华离开后,葛浩宇在赵醒归身边坐下,看着少年把书本笔袋从书包里掏出来,问:“小赵,咱们怎么上课?我以前带过几个初中和高一的学生,经验很丰富,比较擅长数理化,我要不先给你讲讲数学?”
赵醒归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用,我想先做作业。”
葛浩宇没懂:“你做作业……那我呢?”
赵醒归冷冷地说:“你就在这儿坐着。”
“那怎么行啊?”葛浩宇不认同,“我是来给你上课的,你等我走了再做作业吧,我都准备过了……”
赵醒归耐着性子说:“葛老师,我晚上十点半必须睡觉,睡觉前还要洗漱半小时,等你走了再做作业,我会来不及。”
葛浩宇很吃惊:“十点半?你这么早睡觉的吗?我上高中时都是快十二点才睡的,你这样学习怎么跟得上呀?”
赵醒归:“……”
他深吸了口气:“这样吧,葛老师,我先做作业,做完一门你帮我检查,有不对的你再给我讲,行吗?”
葛浩宇想了想,同意了,说:“那你今天有哪些作业?先告诉我,我帮你安排一下,你做一门的时候,我可以先看看别的科目。”
赵醒归头疼极了:“有哪些作业我自己知道。”
葛浩宇:“你没抄下来吗?”
赵醒归:“都记在脑子里。”
葛浩宇刷地摊开一张纸,拿起笔说:“那你说,我记,我帮你整理一下。”
赵醒归:“……”
其实,葛浩宇的想法并没有问题,普通人做家教,就是想通过自己的付出换取报酬。一万月薪并不低,折合成时薪都比一般家教高,所以葛浩宇不能接受不干活光拿钱,恨不得口若悬河狂讲两小时不停歇,好让赵醒归的家人觉得,这钱没白花,这老师相当认真负责。
无奈对赵醒归来说,这样的陪伴真的很聒噪,对卓蕴解释过的那些话,他不想再对葛浩宇解释一遍。他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聊得来的伴读,而不是一个事事都要管着他的真家教。
赵醒归决定不理他了,顾自翻开物理作业做起来,葛浩宇把脑袋凑过去看他计算,有时候赵醒归没在草稿纸上写,直接就填了个选项,葛浩宇会问:“为什么选B?你是猜的吗?”
赵醒归咬咬牙,解释:“这种题型做过很多遍,一看就是选B。”
葛浩宇又问:“为什么一看就是选B?你把想法给我说说?”
赵醒归快要窒息了,转过头语气凉凉地说:“葛老师,如果我有不懂的一定会来问你,我不问你就代表我真的会。”
葛浩宇显然不信,语重心长地说:“小赵,你千万不要不懂装懂,我以前教过一个学生,也说他什么都会,结果一考试就是不及格,后来我一题题给他讲,保证让他每道题都搞得明明白白,立刻就考了七十多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经验很丰富。”
赵醒归:“你先等我把物理作业做完再说,可以吗?”
“行,那你先做。”葛浩宇拿过赵醒归其他的作业本,“我看看别的,哦,要不计个时吧?半小时够吗?”
赵醒归:“……够。”
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做作业,葛浩宇不再去打扰他,赵醒归只用了二十分钟就把物理作业做完了,但他没叫葛浩宇,故意空着最后一道大题在那儿磨时间。
他终于明白卓蕴说的是对的,她说:你明明都会,不觉得身边多一个人很碍眼吗?就像在监视你似的。
真的是……相当碍眼,不知道为什么要听医生的话,弄得自己这么不自在。
半小时到了,赵醒归把物理作业丢给葛浩宇,说:“葛老师你看看,我先去上个厕所。”
他转着轮椅离开会议室,坐电梯到三楼房间,关上卧室门后,总算感到清静了些。
赵醒归上厕所用了二十分钟,回到会议 室时,葛浩宇脸色很不好看,对他说话时都带上了质问的语气:“怎么去了这么久?小赵,你这样的学习态度是不行的,你妈妈会觉得你对我有意见,故意拖延时间。”
赵醒归不想解释,没吭声,葛浩宇说:“这样吧,这二十分钟我们就顺延,不过你一会儿不能再去上厕所了。”
赵醒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