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监脑子转的也快:“实在是事情急了……”
徐太傅随口应付着,领着他进了门。
刚进书房,内侍监便跪下了:“太傅,国朝存续与否,尽在您一念之间了!”
徐太傅面沉如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讲!”
内侍监哽咽道:“太傅,杜家与皇后谋大逆,宫中那位天子,是假的!”
一语落地,石破天惊!
内侍监将宫里边近日发生的事情悉数告知徐太傅,紧接着又取出了加盖有太后与贤贵妃金印的懿旨,以示此事乃是事实,绝非他信口胡诌,祸乱帝都。
徐太傅听罢久久无语,脸色变了几变,终于定下心来:“你且在府上住下,无事不要露面,至于其余重臣与宗室老人,自有我出面周转!”
内侍监自无不应。
徐太傅心里边牵挂着的不仅仅是皇帝一人,而是整个天下,因为惦念的太多,所以行动时便更加要考虑周全。
他该联络哪些人,该取信哪些人?
如果内侍监所言为真,宫中天子真的为阴谋所害,现在这位是个冒牌货,那么京城之大、高门之多,会有哪些人参与了这场阴谋,又会对国朝造成怎样的影响?
桩桩件件,都得挂在心上才行!
徐太傅一宿没睡,终于划定了一份名单出来,他亲自去联络几位性情忠直的朝臣,又设法将数位教导过天子的老师安排到一日值守,最后使人往南军去送信,做了最坏的准备。
若天子果真为阴谋所害,杜家图谋甚大,发起疯来将宫中之情之人屠戮殆尽,则南军便可入宫勤王,再联络天下藩王,共谋此事。
徐太傅只盼着千万别走到这一步。
国朝本就颓像初显,若再起战祸,后果不堪设想,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怀着几分忐忑,几分忧虑,徐太傅入了宫。
……
这日皇帝照旧上朝摸鱼,听朝臣们在底下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心里边想着丑家伙出生半个多月,脸蛋儿也慢慢变白了——呜呜呜我女儿超可爱的!
今日朝中并无什么大事,议过之后,便道了退朝,反倒是徐太傅与几位重臣留下,道是有要事同天子相商。
皇帝虽然急着回去抱孩子,但毕竟看重徐太傅等人,便暂时将爱女之心压下,吩咐几人往御书房相见,哪知道刚进门没多久,便听外边儿侍从来报,太后来了。
不只是她,还有淑妃和文希柳母子。
皇帝听完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太后装病保全承恩公府不成,便豁出脸面不要,想在朝臣面前玩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逼着自己释放承恩公府的人。
叶家虽然被问罪,满门抄斩,但向来处斩都是秋后,真心想要周转相救,这时候还是来得及了。
皇帝自觉已经退让了太多太多,太后想保叶宝瑛,行,留下她吧,太后想保文希柳,行,也留下她吧——但是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没完没了,贪得无厌!
朕都退让这么多了,你还咄咄逼人,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脸上阴云密布,径自吩咐内侍:“太后不是病了吗?不好好在寿康宫养病,到这里来做什么?朕要同几位朝臣议事,实在无暇见她,好生送太后回去吧。”
“还有,”他补了一句:“叫叶氏和文氏好生照看太后,朕留下她们的性命,可不是叫她们煽风点火,无事生非的!”
内侍应了声,便待出去传话,不想却被徐太傅拦 住:“且慢。”
皇帝皱着眉看了过去。
徐太傅则微微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陛下,国朝向来以孝治天下,太后病重前来,您岂能不见?”
皇帝向来知晓徐太傅铁面无情,讲律法严明,按理说他该劝自己不要因为母子私情而宽恕承恩公府才是,今日怎么忽然间为太后站台说话了?
皇帝听得狐疑,正待开口,外边儿却又有内侍匆忙来报:“陛下,外边儿列位宗亲在宗正礼亲王的带领下来了,此时俱在外边儿求见!”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
怎么就这么巧,前脚徐太傅求见,后脚太后来了,紧接着宗亲们也都到的这么齐全?
目光在徐太傅几人身上扫过,他忽的惊觉,同徐太傅一道过来的都是朝中老臣、资历深厚之辈。
潜意识里觉得此事同徐太傅脱不了关系,皇帝也不遮掩,单刀直入道:“太傅,你们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他看徐太傅,徐太傅也看他。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师生多年,终究是熟悉的,徐太傅怀着疑虑细细瞧他,只是不知究竟是此人模仿的惟妙惟肖,还是说假冒天子一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他一时间竟不曾发觉任何破绽。
眉头随之一跳,徐太傅垂下眼去:“今日之事,的确是老臣多方走动为之,陛下若想解惑,务必请太后与宗正及诸位宗亲入内。”
皇帝听他言外之意,必定有要事隐瞒,眼底冷光闪烁,环视一周之后,他嗤笑一声,缓缓吐出一个字来:“传!”
太后身着素衣,杀气腾腾,淑妃挽住她手臂,同仇敌忾的站在一旁,文希柳同样穿得素简,怀抱着皇长子,眼眶微红。
至于以徐太傅为首的老臣和以宗正为首的宗亲们,神色俱都十分端肃,看不出心头究竟作何思量。
皇帝真觉满头雾水,手握成拳,一下下敲着桌面,难掩不耐:“有没有人能告诉朕,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宗亲们不想冒头,毕竟此事一个不好,便会引火烧身。
徐太傅看看皇帝,再觑一眼太后几人,尚且在观察两方是否露出破绽。
文希柳却没那么多复杂考量,今日这一局于她而言没有夹在中间的模糊地带,胜则生、败则死!
“你倒是好大胆,死到临头,还敢装腔作势!”
她冷笑出声,率先发难:“我虽不知杜家究竟是从哪里把你给搜罗来的,却也要告诉你,假冒天子,暗害国君,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伙同杜家和皇后,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话音落地,不管是徐太傅为首的老臣,还是宗正为首的宗室,目光俱都落到皇帝脸上,双眼一眨不眨,细细觑着他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变化。
事实上,皇帝刚听完的时候,压根没反应过来,懵了几瞬之后,才发觉不太对,再努力回想一下文希柳说的话——
真是离了个大谱!
说朕是假冒的皇帝!
他妈的说朕是假冒的皇帝!
他怒极反笑:“什么?你说朕是旁人假冒的,并非真正的天子?!”
文希柳面冷如霜:“你倒是好胆气,事到如今,也不露怯,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皇帝真是离离原上谱,坐在御座上且惊且怒,又觉滑稽,不受控制的笑了半晌,还站起身来走了几步。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你们一个个来得这么齐全——”
皇帝一边颔首,一边发笑。
太后看不下去:“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逃过这一劫吗?别痴心妄想了,老老实实把事情首尾交待出来,哀家还能赏你一个全尸!”
皇帝眯起眼来看着她,半晌之后,幽幽笑了起来。
“母后想叫朕交待什么?”
他神情阴鸷,一字字道:“你买通了丽妃的贴身宫女,用她全家人的性命威胁她,给丽妃下了堕胎药?还是你事后将此事推到明昭仪身上,让她做了替罪羊?!又或者是,你想毒杀老三,不曾想阴差阳错毒死了自己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