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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因缘

什么意思?阿芜不解抬眸,谁知还未来得及同李信对视,那人便已打定主意般阔步转身而去,那样坚定不移的步伐,若非她足够冷静,险些都要怀疑有人会为了自己而去颠覆天下。

想来应是怕了,阿芜摇头笑笑,毕竟没有谁能真正做到看淡过往。

李信的脚步如风一般,将要穿过中庭时,却恰被更衣而出的崔元温声唤住。李信回身去望时,只见眼前的男子黛衣宽袍、明眸似琚,风姿都雅、仪表非俗。明明褪去了一身冠冕,却又像是华彩自生的明玉,让人一眼便知绝非凡品。

方才心有所思,李信差点失仪忘记请辞,现下见崔元露面,忙静候对方一道庭中小叙。

想起刚刚不慎瞧见的邀约场景,崔元轻咳两声道:“李兄意欲何往?”

想起自己油生的豪情壮志,李信面露娇羞,猛男娇俏道:“信欲上疏请赏。”

请赏?忽略眼前的刺目表情,崔元微微偏头凝思,邀请阿芜出游如何与秦王扯上干系?

李信见他不解,复切切言道:“信今后欲投身军中,骋功讨赏,求王上赦了她吏妾之衔。”

她,无疑便指阿芜。

崔元不禁有些微微讶异,他清楚李信的心意,却不曾想到对方的心意竟已坚定至此,认真到愿意为了一位世俗眼中的“吏臣妾”,而抛弃眼前肉眼可见的坦途,转而选择投身行伍、建功立业。毕竟在秦国,战功是为数不多能改变吏臣妾身份的途径之一。

兴许是潜意识里的感性细胞作祟,想明白这一层的瞬间,崔元突然就觉得,阿芜若能跟李信在一起,至少应该能得到丈夫的尊重,甚至是人格上的平等。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试上一试呢?

崔元清楚李信背后的陇西李氏定是不甘容他胡来,为测试他的诚心,崔元还是调笑般询问一句:“阿芜算是我的亲人,李兄要如何证明一己诚心?”

李信想了想,眼神平淡且坚定:“若得妻如此,不复言妾。”

顿一顿,又添上一句:“崔兄为证,若我失约,可随时替阿芜取我性命。”

不得不说,李信说出这番话的瞬间,他的心中是极为震撼的,因而也就自然反问:“为何?”

为何如此坚定?为何就确定对方便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她呢?

李信凝神片晌,却只陈述一句:“无他,心自动矣。”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心动了,仅此而已。

这也就回到了著名的哲学问题:喜欢一个人到底需不需要理由?

亦或是:一见钟情与日久生情,到底哪种才算爱情?

崔元同李信相交数年,自然是知晓他为人之道,因而放他回府后,还不忘帮其思索一番,到底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探听出阿芜对李信的真实想法?

如此纠结至傍晚时分,崔元正要起身去寻韩非讨些建议,谁知视线一转,便自不远处瞧见张良犹疑不前的身影,见他忸怩不决,似乎有何极难开口之事,崔元无奈笑笑,只招手示意他近前小坐。

“小良有何事不能与我直言?”

听他出声,张良自怀中掏出一封小册,而后烫手般飞速塞进崔元手中,声音更是蚊蚊蝇蝇,像是害怕被人窥探般旁敲侧击道:“此册可是先生所有?”

崔元好奇瞧了瞧封面,风格素朴、记忆点不深,倒像是自己的书册风格。如此想着,崔元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声道: “正是,不知小良自何处捡得?”

张良的眸子瞬时瞪大,似乎震撼到久久不能回神。

崔元还欲伸手去探其体温,谁知张良只吞吞吐吐说了句:“先生卧房窗外。”

话罢,便面红耳赤地自顾自跑开了。

如此行径,倒像是这册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崔元笑一笑,见他跑地远了,也便顺手翻开册子来瞧。翻至前几页时本还神色如常,谁知再往后翻,崔元却似被热水灼到般猛地合上书册。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停了数秒,面上更是不可抑制地蒸起几道红润霞光。

这不可能是自己的册子!崔元亦跟着烫手般将那小册扔至一旁,脑中凌乱了片刻,方开始思索起这本册子的真正所属。若说最近来过自己寝室,并且有逗留借宿行径的,除了长安君,他确实想不到第二个人名。这难道竟是……成蟜所有?!

那这书中的内容,也是他平素所爱吗?

回想起方才画册中,那些迎男而上的图景,崔元脑中轰然一热,像是有什么在燃烧崩裂一般,思绪再次被洛邑那夜的“缠绵悱恻”包裹缠绕。怪不得对于两人的被迫亲吻,长安君能如此平静以待,甚至还让人瞧出几分乐在其中的错觉,此人莫非是有断袖之癖罢?

正是有此喜好,所以脑回路才会和自己这种死直男迥然不同?

再大胆一些,加之近期对方频频蹭住在自己府上的事实,此人该不会是瞧上自己了吧?!

救命!崔元正在庭中兀自痛苦挣扎,忽而自身后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连忙掩下眸中的异样色彩,崔元慌乱中回身去望,本是竭力装地澹静如常,可他那双眸子却如同方自情迷失控中转回神来,水盈波亮,倒像是要勾人心魂一般。

就是这一眼,成蟜顺利瞧清崔元眸中的瞬息温软。

眸色如春、水光泛泛,慌促中还带着被人抓包的窘意与无助,海棠醉日般明冶昳丽,让人不自觉便想同对方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

喉结不自觉滚动一遭,成蟜的视线继而向下,成功转移到对方手边那本不算打眼的小册之上。虽不是君子之行,但他确需承认,这本册子就是自己“不小心”遗漏在崔元卧房窗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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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对方定是看过册中内容的,这样他便能直截了当地告诉崔元:是的,这本就是我的所有物,我的喜好虽与其他男子不同,但这本没什么好讶异的。

他甚至希望崔元可以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他为何要将这册子带至自己府中来看,这样一来,成蟜就更有理由告诉对方,弱水三千,而他那一瓢就在此处,只是不知……何时能饮?

听他如此坦白,崔元大抵是要吓坏了的。

毕竟当年同自己讲述这段经历时,崔元便是如此描述。是的,当年。

其实他与崔元早便相识相知,早到上一世时,他就已经为对方彻底沉沦。

他不是长安君,准确来说,他不是这一世的长安君。

他只是恰巧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重生在崔元初次踏入咸阳的那年,与他重逢于那片人潮汹汹的贾市里,并将险些栽倒的崔元成功护进怀里。

重见他的第一面,成蟜便想过不再松手的,毕竟上一世他们曾那样阴错阳差。可情难自控的瞬间,他还是艰难回过几丝味儿来,此时的崔元还尚不认识自己,就算失而复得的喜悦再过强烈,就算思念入骨的滋味再过难熬,他都要沿着两人既定的轨迹慢慢靠近。

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能够相遇,大概已经花光了他全部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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