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不定,江宜埋头看得很专注。狄飞白踢开那些书,到得茶桌前盘腿坐下,他捡起一本翻看,纸页十分粗糙,翻动间有股沉朽的气味,字迹为蠹虫蛀去不少。
“庄公羽……这谁?”狄飞白翻了几页,又随手丢开。
江宜终于抬起头:“怎么了?”
“哼哼,”狄飞白得意,“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假博士交代了。”
那人本身也是道士出身,买通了知府身边主簿,想谋个正术官,无意中得知有位阴阳博士要来清河县上任,却迟迟不见其人。最近道上不太平,北边有战事,西南与东海又有民乱,那博士从北边来,说不准是路途中遭遇什么不测。假博士灵机一动,便想出个冒名顶替的办法,待得数十日过去,那人眼见不会再出现了,假博士便拿出作假的文书,堂皇上任了。他想得很美,所谓先来后到,先占了这片山头,就算正主之后又出现,谁又说得清真真假假?
“他倒是知道世道险恶,”狄飞白说,“今天如不是你先动手,他就死在我剑下了。”
江宜笑道:“你杀了他,不就死无对证了?”
“也好,他既喜欢冒名顶替,那就体会一下没了脸是什么滋味。”狄飞白冷笑。
江宜低头,翻过手中书页。
狄飞白忽地生出一种违和的感受,好像坐在那里的人不是江宜,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但那感觉只是一瞬,很快他回过神来。满屋子书令他觉得无趣,便留江宜一人在屋里,自去找师爷逗乐子了。
山中时光无聊,一晃两日过去。差吏们畏惧江宜,不敢不从,依旧将雷公祠恢复成往日原样。江宜说是要在祠堂里寻找线索,却整日只是待在轩室里,阅读那些旧笔记。狄飞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百无聊赖,便用小石子弹屋檐瓦片玩,叮一声咚一声。他翘腿斜卧在回廊下,一边弹石子,一边计数,计数的单位正是那日书上所见的名字——“庄、公、羽、公、庄……”
“少侠对冯仲此人有兴趣?”
狄飞白仰头,见是师爷来了:“曹大人,你可真勤快。前几日不是怕成那样,还三天两头跑来见他。江宜可没空。”
师爷苦笑:“江博士初来上任,县里还有许多事没有落实,他不让在雷公祠建寮,可阴阳寮总得有个办公的衙门。本官不得不来找他拿主意啊。”
“且等着吧,他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
狄飞白漫不经心,以拇指扣飞石子打在瓦片上,继续数着:“公、羽、公……”
“少侠说的难道不是冯仲?”
“这与冯仲有什么关系?”
师爷答道:“冯仲名仲,字仲固,自号羽公。不是少侠说的名字么?”
狄飞白乐道:“那你就听错了,我说的是公羽,不是羽公。”
走廊的门从里打开,一股腐朽的气味散出来——江宜那屋子里堆的都是百年前的书,书老了也与人老了一样有味道。
师爷看见江宜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孔,就是一阵缩头怂肩。
“曹大人,”江宜道,“建寮的事,待我想想再与你详说罢。”
“好、好……”师爷看看他,又看看狄飞白,识趣地先走一步。
江宜怀里揣着一卷手札,亦到得廊前席地而坐。
狄飞白将对面房檐弹得噼啪作响,无聊道:“你找到什么了?”
江宜递给他手札,一翻开便有肉眼可见的浮尘从笔记里飘出来,呛得狄飞白连连咳嗽,无比嫌弃。
“又是庄公羽?”
这笔记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老物件,翻阅时须得小心,否则纸页就会碎在手中。狄飞白无聊的表情渐渐收起来,变得困惑,越是看到后面,越是难掩震惊。这是一本自传,记述庄公羽的生平故事。这个名字狄飞白没有听过,江宜却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