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将举族迁至燕然山的缘故,告诉可敦?”伊师鸷问,“金山离中原太远,离东边的其他部族也太远,不是孕育野心的地方。如果大王耐心解释,可敦也不至于心生疑虑。”
“亲人之间,还需要解释什么?”阿舍皱眉,“你记得巫祝讲的那个故事么?”
“……”
“那个财主之子,与当时身为奴隶之子的神曜皇帝,结拜为兄弟。两人之间分明没有血缘,然而一者甘愿替弟从军,一者则为兄养母,分隔千里之地,彼此信任交托。反观至亲之间,却不能相互理解、认同。”
伊师鸷不免对阿舍有了些许同情,尽管在他看来,阿舍有时的疯狂与他舅舅如出一辙,反而是温文尔雅的乎尔赤与阿舍并不像两兄弟。
“汉人也说人心隔肚皮,其实谁也不能真正了解彼此的想法。”伊师鸷安慰道。
夜晚,阿舍在牙帐中入睡,身旁放着他兄长曾佩戴过的日月金冠。继承汗位后金冠理应属于他,但对阿舍而言,这件东西象征着兄长更胜于象征他的权力。
一名韦纥少女服侍他睡下,之后便对着一旁的镜台拆散长辫,似乎准备宽衣解带,钻进阿舍的被窝。阿舍即位后即面临成婚的问题,各部送来的美姬不少,只是胡山兵败受戮后,众人都对阿舍另眼相待,阿舍亦不愿应付这些充作各方耳目的少女。
“你退下罢。”阿舍说,那女孩只是不动身。
阿舍偏头看去,“女孩”身披汉式的丝绦夹衫,烛光下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
他心中一动:“……巫祝先生?”
“女孩”微微转过头来,身形变化得高挑,两肩宽阔,下颌蓄着一缕山羊胡。那面容依稀是个汉人,年过半百,双颊透出一股修身养性式的红润。烛火的光晕翩然晃动,映照在毡布上好似盈盈水波,阿舍看得不分明,一切宛若梦境。
他似乎记得这张脸,然而要从记忆深处翻出来,也不容易,那已经是他年幼时尚在父亲膝前念书的事情了。
“你是……老师?”
那张汉人面孔,正是从前自南方游历而来的儒生,被都罗可汗盛情款待,延请为两个儿子的启蒙老师。待得阿舍到了上马拉弓的年纪,儒生便告别了金山,继续他的旅程,已然消失十多年了。
这时阿舍应当震惊地坐起来,至少抓住老师的手,看看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然而身体却异常沉重,神思昏沉。
老师看着躺在茵毯上的阿舍,开口说道:“可汗大王,不必惊讶,老朽非是你的老师,只不过借用了他的形象,入你梦中,话聊一二而已。”
“你……你是什么人?”
“一个只在梦中行走,没有实体的幽魂,大王可以叫我梦老。”
“你想做什么?”
“大王不必担忧,此处既是你的梦境,自然由你做主,老朽只是一个客人,客随主便,想要做什么,也得经过主人允许才行。”
也许是在做梦的缘故,阿舍的感官变得迟钝,并未觉得畏惧或警惕,只是费解。梦老顶着老师的脸,一笑说:“看来大王也是不信鬼神之人。不过,那个沙州来的汉人,不是已经让大王见识过了么?”
阿舍蓦地想起,他策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