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误会,革委会这边没查到问题,看样子也不像是要再继续追究的样子,大队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忙站出来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既化解了这些红袖章们的尴尬,又明里暗里地夸了江栗几句,这就准备把今天这一茬给揭过去。
然而,面对这样的结果,外面一直在等着看江栗的悲惨下场的另外两人就不那么淡定了。
听到革|委会那边解释墙砖里抠出来的本子居然是一本手账后,周景之表情瞬间就阴沉下来,他忍不住一脸气恼地朝着魏四喜那边瞪了过去,暗骂了一句这姓魏的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的计划,居然都能被她给搞砸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不然怎么会找个这样的蠢货来合作?
魏四喜那边也懵了,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那革委会老头手里拿着的本子,怎么都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她昨天就是趁着江栗不在,把那本《少女之心》塞进了那墙砖洞里,为什么现在那本书不见了,反而变成了江栗的手账?
眼看着那几个革|委会的人要走,而江栗则站在不远处冲着她挑衅一笑,魏四喜被江栗那个笑容给刺激到了,那一瞬间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愤怒和不甘,忽然冲着那边的几个红袖章大声喊道:
“只查农具保管室这边就算了吗?说不定她把东西藏到住的宿舍里了呢?”
魏四喜这话一出,那几个红袖章脚步不由得顿住。
周围围观的众多社员们,都齐齐朝着她这边投来了异样的眼神,大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暗暗交头接耳:不会吧?这个魏知青怎么会说这种话?难道那个给革委会写信匿名举报的就是她?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大队长那边简直要气死了,他只想自己管辖的大队平平静静的一点幺蛾子都不要出,但这个魏四喜这时候突然跳出来是几个意思?搜查完农具保管室还不够,还要去知青宿舍闹一场,这是还嫌这事儿不够乱吗?
除了魏四喜,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就要属周景之了。
他是想要设计陷害江栗没有错,可这不代表着,他得把自己搭进去啊,这魏四喜简直是个猪队友,竟然要把这帮红袖章引到知青院去,这些红袖章是那么好打发的吗?真要到了知青院,难道他们真就只查江栗一个人的东西?到时候不得整个知青院都一块儿翻个底朝天?
一想到自己之前在镇上捡到的那本红bao书就被自己藏在了枕头里,周景之心下就是一紧,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魏四喜此刻还不知道,她跳出来的这一下,不但把队友给坑了,还连带着害了她自己,她想得简单,昨天她去放那本《少女之心》的时候,江栗不在队里,那么那本书就只有可能是在下午江栗上工的时候发现的。
发现了那本书之后,这姓江的阴险狡猾一定猜到是有人陷害她,所以直接把那本《少女之心》掉包成了手账,那那本《少女之心》的手抄本去了哪儿呢?魏四喜觉得那书肯定是被江栗偷偷拿回宿舍藏起来了!
所以魏四喜急切地要把那些红袖章引去知青院,让这些人去翻江栗在知青院的行李和私人物品,好来一个人赃并获。
然而,一听到魏四喜说出这话,江栗却不厚道地笑了。
她本来还故意安排了铁柱在人群中浑水摸鱼,让那小子见机行事,关键时刻带带节奏什么的,引这些革委会的人去知青院!谁知道这魏四喜这么不知死活,上赶着来自爆,江栗找铁柱做的那番安排反而成了多余的。
江栗对此绝对喜闻乐见求之不得,趁着那边大队长还想要插科打诨,她立马就站出来顺势附和道:
“魏知青你这么笃定我藏了东西?好啊,要查我没意见,我问心无愧,但我就一个要求,既然革委会的同志来了,不管是为了公平起见,还是为了维护我的个人名声,我希望领导同志能一视同仁,不要区别对待,要查呢,那就所有的人都查,知青院这么多人,说不定是那写匿名举报信的人一开始就搞错了对象,真正藏匿违禁品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呢?”
江栗这话一出,下河湾大队的那些社员们,立马眼睛都亮了,一个个目光在知青院这些男女知青身上逡巡,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简直不要太明显。
周景之整张脸都僵了,表情阴沉又慌张,趁着周围场面混乱,他脚步不动声色地往外围挪,想要趁乱偷偷溜回知青院去。
只是他这边才刚有一点异动呢,就被那边的郝红军和邓向峰给发觉了,问他:“景之,你上哪儿去?”
周景之表情尴尬,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我尿急。”
郝红军眼神微闪,忽然笑道:“我也想上厕所呢,正好,那咱们一块儿去吧!”
周景之心里面暗骂,面上却还不好拒绝,只能任由郝红军和邓向峰勾肩搭背一左一右裹挟着他往旱厕那边走。
那边魏四喜在听到江栗这个要求后,想也没想就要答应:“好啊,搜就——”
然而话未说完,她似乎才反应过来,脑子里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那番斩钉截铁的话才说到一半呢,就戛然而止了。
江栗笑了笑,问道:“魏知青,你这话说一半怎么不说了?那你这是同意让革|委会的同志上咱们院子里搜查还是不同意啊?”
魏四喜面上表情紧绷着,浑身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被江栗这么咄咄逼人地逼迫着,她抿着唇一言不发,但她眼中浮起了浓浓的焦急和恐慌,那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样子,一瞬间在众人面前暴露无遗。
革|委会那帮人是干什么的?查抄的事儿干多了之后,这帮人都成了人精,一看魏四喜这不正常的表情,立马就猜到这里头有事儿,本来下来跑一趟结果闹了个乌龙,这些人心里面就不太爽,现在一看这魏四喜似乎有问题,这些人立马就将矛头转向了魏四喜那边,所以这回不管大队长说啥,他们都是要去知青院一探究竟的。
其他知青们这时候要还看不出来江栗是在跟魏四喜别苗头那就是傻了,好在这些知青平日里就小心谨慎,也不怕革委会的人搜查,所以即便是被这两人斗法所殃及,这些人面上看着倒也还算平静。
一路进了知青院,革委会的人直接就进了女知青住的那间大通铺,很快,江栗的个人物品就被翻了个底朝天,但一如江栗之前所说的那样,她问心无愧不怕查,确确实实是干干净净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轮到魏四喜这儿,这女人就很是紧张焦急了,红袖章刚翻到她的床铺,她就脸色发白,浑身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一看她这样儿,几乎跟不打自招没啥差别了,红袖章们可不是吃素的,果然,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那个经验老道的叶同志就掀开了床板,从魏四喜睡的那张床板底下翻出了一个紧紧黏着的木盒子,盒子一打开,那里面碧翠的颜色顿时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这时候魏四喜意识到事情大条了,脚底一软身体直接委顿在地,她急切地冲着那个为首的老头喊道:
“这东西不是我的,我,我可以解释,这是我昨天从山上挖的,村里有孩子在山上捡到了一副手串,被我无意中看见了,我觉得好奇就去山上找,结果就挖到了这个盒子,这是真的!”
说到后面,魏四喜已经是表情惨白,整个人哭得泣不成声。
但那老头对魏四喜的这番话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这盒子若是从山上的泥里面挖出来的,为什么还跟个新的一样,完全没有半点被泥土侵蚀损坏的痕迹?而且这下河湾从来没出过什么有钱的地主豪绅,谁家能有这么大手笔,能在山里面埋这么多玉石首饰,还能让她一个女知青这么随随便便就挖出来?这是哄鬼呢!
外面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在看到那个被翻出来的盒子里装了满满一盒子的玉石首饰后,也是一阵哗然,所有人都兴奋又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魏四喜,谁都没想到,这个女知青居然这么有钱!
倒是知青院的那些女知青们很快就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刻凑在一块儿交头接耳。
“我的天哪,魏四喜家是什么来头,资本家还是地主出身啊,她是黑五类吗?”
“不知道,她这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在下河湾插队这么多年,谁知道她家底居然这么厚实!”
“我看她就是怕暴露自己的家底,所以平时才老是装作斤斤计较爱贪小便宜的模样来骗人,扮猪吃老虎啊这是!“
“我的妈呀,一装就装七八年,咱们所有人都被她给骗了,这心机也太深沉了吧?我这光想想就觉得可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知青院众多女知青都觉得细思极恐,看向魏四喜的眼神顿时带着害怕和警惕,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就往后退了好几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要离这样的人远一点。
魏四喜这边还处于混乱中呢,那边人群里面忽然有人喊:
“周知青,你们男知青那屋子还没查呢,你这么着急进去干啥?”
屋子里几个红袖章一听这话,立马就反应过来,急切地拉开人群朝着男知青住的宿舍那边跑。
周景之就站在自己那屋门口呢,一被人叫破,他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只想从人群里找到那个说话的人是谁。
高铁柱这小子喊完话里面就缩在大人堆里不敢再冒头了,但他这一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男知青这边,红袖章也快速地跑了出来,几个人目光严肃地盯着周景之,问他这会儿进屋是要去干什么。
高大队长见状,赶紧来帮周景之解围:
“误会误会,这位周知青是我家女婿,是我看几位这么大热天的从镇上下来,应该是口渴了,就让我家女婿去拿点茶叶来给几位烧水泡杯茶喝,没别的意思。”
那几个红袖章看了看周景之又看了看高大队长,皱着眉摆手道:
“喝茶就不用了,你们就站在院子里不要动,不要搞多余的动作,等我们查完了再进去也不迟!”
高大队长忙点头表示明白,但等那几个红袖章进了男知青那屋子,大队长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周景之,压低声音问道:
“你进屋去干什么?别告诉我,你也手脚不干净!”
周景之这会儿已经要急死了,可外面这么多人盯着呢,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革委会的这些人从女知青的屋子里走出来,又鱼贯而入,进入到了男知青那屋。
这个等待的时间是格外漫长的,就在周景之以为自己这次铁定要完的时候,那几个红袖章居然从屋子里出来了,几个人表情淡定,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周景之那颗悬在半空中一直怦怦直跳的心脏这才终于缓慢落了地,看样子,要么这些人根本没仔细搜查他的枕头,要么就是这些人被那本书外面那层红bao书的封皮给迷惑了,完全没怀疑他那本书有问题。
顺利逃过这一劫,周景之心下激动狂喜,面上却还要故作淡定地冲着大队长道:
“叔,我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屋里拿点草纸再去蹲厕所。”
大队长见男知青宿舍这边确实没搜查出什么东西来,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误会周景之了,忙拍了拍周景之的肩膀不大好意思地陪着笑,哪怕周景之摆着个臭脸,大队长也没恼。
倒是江栗,在看到几个红袖章从男知青的屋里空着手出来了,心下不免有些诧异。
没想到她让高铁柱帮忙送到周景之手里的那本《金瓶梅》,竟然没能让周景之中招?这可真是有点出乎江栗的意料了。
她忍不住朝着高铁柱那边看去。
却见那小子也是一脸的茫然和不解,看样子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闹闹哄哄整了这么一通,知青们表情也有点不耐烦了,江栗也不好再做什么,只能在心底里暗暗佩服这周景之的警觉性,没想到这样都没能把这人给按死,难怪这鳖孙子能当小说男主角,有主角光环的就是不一样!
那边革|委会从魏四喜的床下翻出了这么一盒子玉石,觉得今天这一趟总算还是有点收获的,于是几个红袖章在院子里把情况通报了一遍,又警告下河湾的社员以及知青院的诸多知青们不要心存侥幸知法犯法,然后就准备带着魏四喜还有收缴的战利品一块儿离开。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胖乎乎的姑娘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这院子里的架势,顿时皱着眉一脸不悦地瞪着高大队长:
“爸,这是干什么?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院子里啊?”
一边说着呢,这姑娘又看到了高大队长旁边的周景之,那脸上不悦的表情立马就又消失了,一张脸乐出了好几层褶子:
“景之,我今天帮你把你那凉席和毯子都给洗了,这天气正好,估计两三个小时就能干,哦对了,我还在你那枕头里发现了这本书,幸好我干活仔细,发现你那枕头分量不对就打开看了一眼,不然你这书都要被我直接给泡到水里了。”
说着,高晓娥就欢欢喜喜地把那本红bao书朝着周景之递了过来,红着脸邀功求表扬的姿态不要太明显。
那边革|委会一行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为首的那股红袖章老头,却在看到高晓娥手里的那本红bao书后,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那本书上,也许是出自一种敏锐的直觉,让他隐隐感觉这书的厚度似乎有些不对,所以他叫住了高晓娥:
“等等,小姑娘,你手里这书,拿来给我看看!”
周景之整个人呆立当场,一时间只觉浑身如坠冰窟,看向高晓娥的眼神如同杀人的利刃一般几乎要凝成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