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这才缓缓抬起眼,看到他眼尾猩红,呼吸剧烈起伏,宛若即将发狂的恶兽,只是被强行压抑。
他盯着她许久,眼里复杂,哀伤,愠怒,酸楚,怨恨……百味杂陈。
他拂袖而去。
殿门外,天地之间飘起霏霏细雪,晶莹落满人身,沾上他的氅衣,乌发,眉睫。
他冷声吩咐吴有禄道?:“朕去灵水关视察,今日就走——现在就走。”
吴有禄连忙去准备车驾。
在即墨浔冷冷离开后,稚陵撑着从小柜中取出?那盏花灯来。
花灯四壁绘着她离此千里迢迢的故乡,如今,她再没有机会回到故土,甚至以后死去,也只能葬进妃陵,千秋万载永世?孤独。她恍觉酸楚遗憾,臧夏在旁边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她抱着灯,坐了一整日。坐到了天黑,终于点亮了灯。
她轻声跟臧夏说:“若我死了,把我火化,骨灰撒进扬江,和?我娘亲团聚。”
臧夏惊惶不已:“娘娘说什么胡话呢,呸呸呸,多不吉利!”
稚陵笑了笑,轻轻搁下?了灯,说:“那你当我没有说。”话音未落,腹中骤然剧痛,她依稀听到臧夏叫着,娘娘要生了……
娘娘生产乃是大事?,信使轻骑快马奔出?了上京城,星夜赶往灵水关,去给陛下?报信。
今冬第一场雪来得不早不晚。若在平日,司天监一定要说,此乃皇嗣降生的瑞雪吉兆。
灵水关大营里,即墨浔刚和?钟宴说了两句话,就闻信使快马追来。
信使跪地,喜上眉梢:“陛下?,裴妃娘娘生产,请陛下?速回宫中——”
即墨浔一听,脸上阴翳沉冷的神?情霎时间消融,嘴角止也止不住地扬起,直道?:“朕立刻启程。”
他顾不得其他,弃车改马,快马连夜赶回上京城。
一路大雪纷飞,鹅毛大的雪片被刺骨如刀的朔风裹挟着,扑面而来,前路迷离,因是夜里,取的近道?,路更险,更为颠簸。
他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回去。
一重一重的山被甩在身后,雪色渐次厚重,天色仍旧晦暗。
从灵水关到上京城,哪怕是最快的马,也要一昼夜,但?他所乘钟宴的坐骑乃是千里马,因此,只用一日,须臾赶回京中。
他满身风尘回到禁宫,已有太监来报说:“恭喜陛下?,是小皇子!”
他迫不及待赶到承明?殿,三两步上了台阶,宫人们纷纷道?贺,他喜不自?胜,正要推门,忽然,门中传来凄厉哭声:“娘娘!……”
雪花骤急,碎珠般打在脸上,沾满他眉睫。他推开门,里头已是一片哭声。
床帏之间躺着的女子,容颜苍白,阖着双眼,像沉睡在古画上的、一枝纤瘦的白梨花。
第47章
元光三年十月二十三,是日大雪,天地一白。
玄衣墨氅的青年一步一步踏进来,一片凄厉哭声里,新出生的婴儿啼哭格外嘹亮。他却异常平静,眼也不眨,向她?走过来。
殿里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