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柔了些声?音,续道:“二来,程绣个性?虽骄纵,但为人直爽,并无太大野心,宽待下?人。上回朕问过你认为程绣如?何,你夸她夸得天花乱坠,朕自然信你的眼光。”
他说着,绕过她,淡淡在长案后的漆木圈椅里?坐下?,抬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稚陵却还是僵在原地,他便唤她:“稚陵,”他的手指轻轻在桌案上点了两下?,“既然你现在知?道了,……宫中你跟朕最久,也一向替朕打理后宫,后妃里?最有威望声?名。你带头拟一份‘请立书’,随便赞美赞美她,说她足以承此?重?任,如?此?,也可让他人信服——”
他自顾自说了半晌,却不闻稚陵的声?息,抬眼望去,她仍旧僵硬笔立,这个角度,便能?见她微垂的侧脸,毫无血色,连那双眸中,闪动着的光色,也宛若是暴雨打碎浮萍后的水光。
她静了静,视线微抬,和他的视线相撞。她嗓音沙哑,略带哽咽:“陛下?考虑人选时,可曾考虑过我……”她未等他作答,就继续说道,“臣妾也想做皇后,做陛下?的妻子。”
那霎时,天外又滚过一道惊雷,淅沥雨声?骤然变急,即墨浔收回视线,又抿了一口茶,他一语否定:“不行。”
雨声?哗然,冬雷震震,这个季节本不应打雷,偏偏殿外雷声?轰鸣,仿佛近在跟前,猛地炸开。大雨瓢泼,殿中弥漫着说不上来的气息,是那样冷。
稚陵闻言,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她脑海里?浮现出了无数和他的过往,一幕一幕,这时却令她苦涩不已?,烦恼不已?,痛苦不已?。
他却皱眉,没有解答她的问题,另道:“朕意已?决。……何况,程夫人和程绣她们母女待你也很?好,程绣很?合适。”
稚陵痛苦万分,嘶哑叫道:“早知?陛下?是要封后,我死也不会、不会和她们多说半句话?!——”
说罢,却只见他深深蹙眉,淡眼瞥她,漆黑的长眼睛里?幽深莫测,语声?幽幽:“稚陵,你向来体贴朕,今日怎么如?此?不懂事。”
稚陵只觉浑身?都没有了力气,扶着桌案一角艰难站立,她的痛苦他不曾明白,也不愿去明白。她自知?失态,紧咬唇瓣,身?上一阵一阵发?冷,连呼吸都失去原本的节奏,断断续续。她竭力平静下?来,可是脑海里?的画面一幅接着一幅浮现,现实与旧回忆交织在一起,和着雷雨声?,令人肝肠寸断。
即墨浔大约见她难受,缓了语气,让步说:“……这样吧,若你肯写‘请立书’,朕封你为四?妃之一的贤妃,可好?”
“贤……”她喃喃念道,忽然冷笑,像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自言自语,“对?,对?,我竟忘了,历来不止有‘贤后’,还有‘贤妃’来着。”
“陛下?难道要我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大婚么?”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间发?出来,像一支冷厉的箭,射中他心脏。
他终于忍不住,沉沉呼吸着,冷声?道:“……你状态不好,朕不与你计较,过段时间,朕再去看?你。你回去。”
她冷笑着,目光逐渐寂寞而无望,转看?向他,也只是看?向他,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冷雨萧瑟,天色极暗沉,初冬的雨凄凉寒冷,梧桐叶纷纷被雨打落,满地黄叶铺陈,她踩过去,淋湿了鬓发?,水珠子一路流淌,浇得她浑身?冰凉。
回承明殿后,便动了胎气,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失神地望着帐顶所绣的图案。
太医过来诊了,叮嘱她好好休息,万万不要大喜大悲,不要剧烈行动。她模模糊糊应着,可只要心里?想到即墨浔即将大婚,和别人——便心如?刀绞,难以自抑。
若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贤妃”也就罢了。她一定会乖乖地听他的话?,写什么“请立书”,便是让她带头去给皇后请安,那都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