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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终于在经过三个码头的时候,李贞娘下了船,说是去投靠一位表姑。

关语堂给包了一包袱东西,临别叮嘱了几句小心。

李贞娘不说话,站在船边,双眼泪水汪汪,一张嘴儿抿得紧紧地。

还不久就会回到辛城,冯依依心情越发轻松。

一趟京城之行,并非一无所获。除却娄诏的了断,还就是清月观道长的头疾『药』。

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一点点收获都会觉得开心。

京城。

“南下?”林昊焱单臂摁在案面上,盯着垂首书写的娄诏,“皇上真信了永王那帮的话,罚去监督运河南扩?”

娄诏手一提,纸上字留下一笔凌厉笔锋:“本官不在之时,一并务就由林世子代劳。”

“不是,”林昊焱一听急了,俊脸上眉头一挑,“我刚上任,就把所撂下给我,自己南下?”

“为国『操』劳,世子不应怨言。”娄诏捏起纸张,嘴里轻吹上面墨迹。

林昊焱拍拍自己肩膀,苦着脸道:“娄大,本世子身型单薄,禁不住那群虎狼的撕咬,饶命啊!”

娄诏抬眼淡淡一扫,丝毫不为所动:“撕咬,总比撕咬本官好。”

“无良!”林昊焱摇头叹气,“我当初怎么就昏头,非要跟上。”

“眼神不好,怪谁?”娄诏垂下眼帘,一本册子扔到林昊焱手边,“要做什么,上面,自己回去看。”

林昊焱一阵诧异,狐疑捡起那书册,随意翻了几页:“娄大如体恤下属,不像。”

娄诏也不否认,身子往后倚去,整个靠上师椅:“上次看的那副画,画师应当了得。”

“娄大好眼,”林昊焱不客气的收起书册,“不过已经过世。家中几件画作,兴趣,大以过去国府鉴赏。”

娄诏小臂搭在椅扶手上,指尖轻捻:“家小姑姑后来怎么了?”

“很久了,那是我丁点大。”林昊焱收起嬉皮笑脸,眼中多了份沉,“好像小姑姑当初身体不好,送出京城修养,后来还是熬过去。”

娄诏静静听着林昊焱说着林家事,照这样说,林菀书是早早就了,不该是冯依依的母亲。

他记得,冯依依的娘是在她七八岁时病故。一点就很巧,冯依依的娘,名字就叫林菀娘。

这边,林昊焱发现娄诏神情的异样,兀自说着:“祖父在时,敢提小姑姑。就是这几年,老君是越发思念,将那画像宝贝的收着。”

“是在祖宅那边修养?”娄诏问了声。

“好像不是,”林昊焱摇头,“了之后,家里就再提起。”

娄诏心中思忖,眸光沉下:“看得出老君很思念,将那副画如珍惜。”

“小姑姑是老君唯一的女儿,怎么能不疼?”林昊焱笑笑,“一回,我就听老君祖父争吵,说什么认回小姑姑的孩子?小姑姑未嫁,大抵是我听岔了。”

娄诏再问,捞起一本书看。

“对我家事如感兴趣,是想通了?”林昊焱一扫脸上阴郁,笑着问。

娄诏语气淡淡,眼皮不抬:“务繁忙,世子请便。”

林昊焱笑容僵在脸上,书册敲着掌心:“成,下官告退。”

书房静了,娄诏放下书,起身到角落的箱子前。

手指捏住扣紧的铜锁,一把钥匙开。箱盖掀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卷卷画轴。

娄诏捡起其中一卷,手下摩挲两下:“辛城,其实并不远。”

还未到五月,京城已经进入夏日,日光炎热。

一艘大大的官船驶离军营的渡头,沿着运河往南。

高高桅杆顶端,悬着一面墨青『色』旌旗,上头一个大大的红『色』“娄”字。

晏帝下旨,运河造福百姓,沿岸商贸发达,民生富庶,故御批运河南扩,潜中书侍郎娄诏,前去监察督办。

官船稳稳前进,娄诏立于船头,身子挺拔,衣袍翩然。

清顺手里端着托盘,轻步走到身后:“大,茶。”

娄诏伸手接过,茶盏托在手掌心。

“魏州老夫问,要不要回家?”清顺问。

“停下看看。”娄诏道,想想当年,也就是回乡报喜,再未回过魏州。

如船行了五日,停靠在魏州码头。

娄诏站在岸边许久,水中芦苇高长,站进去,遮挡的严严实实。

当初冯依依就是站在处,提出和离。

娄诏知道,当时的冯依依应该心中他,不然不会留在魏州那么久。只是他并不珍惜,一直认为她就攥在他手中,根本不会离去。

收拾好,一行车队浩浩『荡』『荡』进了魏州。

娄家祖宅还是原先样子,只是这次热闹非常。

以前不怎么走动的族,纷纷提着礼物前来,前厅塞得满满当当。

娄诏无意应酬,便全交由娄泉出面理。他自己在花厅,和娄夫说话。

“二弟差不多入秋就会定下,是曹家大姑娘。”娄夫还是往昔般慈祥,说话轻和,只鬓间也生出银丝。

娄诏坐在下手处,端着温热茶盏,低眸,也就看到碗中舒展开的翠绿叶片:“那也不错。”

“不错。”娄夫点头,量着大儿子,“都两年多了,不为自己算下,真想一个就这般?”

“娘,我自己会处理。”娄诏道。

在娄夫面前,娄诏收敛了身上疏离冷淡,连话语也松缓开。

娄夫轻叹一声:“我知道主意。当年入赘冯家之事,心中是否对我怨?”

“不曾,”娄诏扣上茶盖,“我知道娘是怕我走上一条不归路。”

“知道?”娄夫摇头,“我本以为,若心里了挂记的,会在意她。便会放下过往,不去那龙潭虎『穴』闯。”

娄诏眼睫半垂,遮住眼中情绪:“她,很好,是我错。”

娄夫看着娄诏长大,脾『性』了解一些。大儿『性』子深沉内敛,如今亲口说出,证明心中还是未放下冯依依。

那乖巧爱的姑娘,到底是印在娄诏心中。如今也只能道一句,世事多变。

娄夫宽慰一句:“追逐的权利是冰冷的,所以忽视了当初在身边的温暖。若在乎,就该让她知道。”

娄诏不语,冰凉手心中的暖茶,温热慢慢扩散。

所以,他这次南下,是想把丢失的温暖新找回来,永远守护。

“谢谢娘,”娄诏放下茶盏,“孩儿明了。”

娄夫笑笑,眼角起了细细皱纹:“不要把自己锁紧,时候把话说出来,不难。”

“是。”娄诏恭谨应下,心中忽的释然。

原来事情就是这样简单,诚如娄夫所说,不难。

“娘,我这次南下,是奉皇上之命,督建运河南扩。”娄诏紧蹙的眉松开,连着语调也轻快许多,“回京时,想带上明湘一道去京城看看。”

“京城?”娄夫笑,“为何突然这么做?”

娄诏嘴角了一线笑意,手里抓着腰间的波斯玛瑙鲤鱼腰佩:“明湘大了,该让她去京城看看。偌大的侍郎府冷清,多好。”

因为她喜欢热闹,也喜欢对她好的这些。

“成,”娄夫笑着应下,“正好,也帮看看哪家好姑娘。”

“娘不需费心,我心中已选。”娄诏淡淡道。

断开又如何?还以新相合。

娄夫看上一诧,以往娄诏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今当她面承认,那便是心中了。

高兴之余,娄夫内心又些许心酸。想起扶安城,那葬身火海的冯依依。

当年娄诏高中,奉旨回乡,前无一丝异样,是娄夫看得清楚,娄诏当时的眼中,一片死寂。

在魏州并未久留,娄诏的船继续南下。

运河北起京城,稍窄的河道延伸至修皇家避暑山庄的?城;运河南段,连接奔流的沧江,大江横穿整片国土,终入海。

现在的运河,想要沧江南岸继续修挖,一直连上南端的群湖。

江南烟雨,两岸风光。

娄诏撑伞站在船头,一声青蓝『色』官服染上水『色』。好看的脸似乎被温柔细雨润透,玉般温润。

“大请看,”当地接待官员指着沧江南岸,“青河南而来,汇入沧江。换小船青河进入,便能到达目的地。”

娄诏微眯眼睛,飘进的雨丝沾上长睫:“青河?”

“是,”官员颔首,“那处两座城镇,案州较近,辛城稍远。大想选哪一处?”

“辛城。”娄诏齿间送出两个字。

官员抬眼看看娄诏,称了声是,回头走开,便去吩咐准备换船。

沧江波澜壮阔,雨中更是不胜收。

远离了京城,似乎那些纠缠的权争斗也随之远去。

娄诏斜斜擎伞,任由微雨浸湿衣袍,依旧望着那青河的出口。

在想,如果携手心爱之,就这样纵情山水间,应当是世上之事。

“依依,我来找,带回去。”娄诏薄唇轻启,话语混进雨中,“或许,我俩很快便会相。”

嘴边松缓,浅浅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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