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小伙子怎么这样,强买强卖吗?我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我建议你定期到我们医院701看看不要不好意思……”
“不准带人回来!”
“记得戴……”
“小老弟,吃哪儿补哪儿你懂吗?”
“你被扫黄了?丢饭碗了?你可别犯事儿,我穷得叮当响,租房子都租不起,没有钱保你。”
“《清远市公安局扫黄纪实》。”
“《惊!好莱坞某男星因被黑客破解手机账号,从影帝一跃成为艳照门男士!》。”
“一首《铁窗泪》,送给在座的各位!”
“裴西洲,你换份工作好不好?”
……
裴西洲那张脸依旧冷淡且拽云淡风轻。
他漫不经心地想,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通了。
石化的王杨面部肌肉僵硬,甚至动一下都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他抬头去看自己被举报的“失足少年”师兄。
“失足少年”裴西洲黑色冲锋衣领口拉到下颌,黑发浅瞳,面无表情盯着那还没到他肩膀的小姑娘。
单看这绝佳的卖相,衬衫西裤往那酒吧一扔,的确很难让人不误会。
按说他们公安系统最不缺的就是男生,而且他们绝大部分又是警校毕业,整齐划一的个高腿长气质出众,而裴西洲在这其中依旧是最招人最扎眼最惹人稀罕的那一颗草,上班以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眼巴巴等着把这警草偷回自己家。
再看那刚才念念有词的南风,显然已经傻掉了。
她缓了缓,看看王杨又看看裴西洲:“你怎么又在这?”
那语气里满满的恨铁不成钢和痛心疾首,在此时此刻显出让人不敢喘气的诡异。
裴西洲脸上表情稀缺,南风想,他新年放假也没耽误工作,那双眼睛下面青黑,新长出的胡茬没来得及刮掉,看着莫名有些痞帅,像九十年代警匪片里走出的警察,有种颓废又英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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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再喜欢,他们之间也结束了,从他问她“你要举报谁”的这一刻。
南风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等这段暗恋彻底结束,她要去好好拜一拜月老。
能不能别把我的小红绳系在错误的人身上呀?都两次了!两次!没恋就失恋了!
她看着他,目光清透一如让他去看男科的时候,完美诠释“医者仁心”四个大字。
“我已经举报你了,你自首吧,好好改造,回头是岸。”
每说一个字,南风鼻腔的酸涩都多一分,都和裴西洲渐行渐远。
王杨宛如深陷龙卷风之中,整个人经历了从警以来最为凌乱的时刻,这医生可真是感天动地,真应该给小姑娘整一面锦旗送到科室。
他于心不忍,艰难跟南风确认:“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南风,你要跟我举报的,应该不是他吧?”
南风嘴巴紧紧抿成一线,冲着王杨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裴西洲:“就是他。”
她的小眉毛皱成波浪线,最后看了裴西洲一眼。
裴西洲显然已经把派出所当家,还是那张冷白如玉的俊脸,不带任何情绪,居高临下睨着她。
南风想要把他的样子印在脑海,浅色的瞳孔,长长的睫毛,鼻尖的小痣,微微向下的嘴角。
她都觉得很好看很喜欢,就是不知道此去一别,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南风垂下眼睛,小小声说:“我先走了。”
她和裴西洲擦肩而过,心痛得快要窒息。
胸腔堵得难受,胃里的蝴蝶全部飞走,就像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
她去西南玩了一圈,每天事无巨细发自己的行程图片,却始终等不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失恋”吗?
可是她明明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怎么会失恋。
南风掏出“老头乐”的车钥匙,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
裴西洲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现在肯定会让自己连夜滚蛋。
手机响起,她低头看了眼,是韦宁。
她哭丧个小脸接起来,鼻音很重:“歪。”
电话那边的韦宁声音上扬:“从老家回来了吗?我们去喝酒啊,叶铮过生日。”
哦,对,今天是叶铮生日。
她确实需要喝一点酒,缅怀她无疾而终的第二次初恋。
她问:“去哪儿喝酒?去你家还是叶铮家?”
韦宁笑起来:“德清街789号啊,我们去给你的帅哥室友增加业绩啊。”
听到那个地址,南风的眼泪要掉不掉,最后低声说好。
裴西洲看着那辆小玩具车开出派出所大门。
王杨看向自己师兄,表情颇为复杂,三万,便宜了点吧?
不对不对,自己怎么被那小姑娘带跑偏了呢?!
他们学校像他这样的裴西洲的小迷弟很多,裴西洲就是个神坛上的传说,教授上课的时候会剖析他的缉毒事迹,枪械课实弹射击教官也会不经意提起“我有个学生叫裴西洲”,而现在王杨对他的崇拜又多了一层。
到底是只身一人单枪匹马杀入武装贩毒团伙内部的人,经历如此人间惨剧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裴西洲大多数时间感情匮乏话也少得要命,也难怪有个外号,叫“行走的办案机器”。
王杨凑过去低声问:“师兄,你会告诉她吗?”
被人误会成这样,自己师兄肯定要生气要揍人了吧?可当他抬头,第一次从裴西洲那张脸上看到无措情绪,像个少年,长睫低垂,眉眼甚至有几分无辜。
他嘴角微微向下:“不会。”
王杨嘴巴张了张,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要说保密工作,禁毒支队绝对是业界翘楚。
他们可以深入贩毒团伙卧底,可以是贩毒的“老板”、“马仔”甚至是“吸毒人员”。
他们可以枪林弹雨生死一线,可以把执行任务说成普通出差,可以把受伤说成磕磕碰碰。
毒贩眼里的尖兵利刃,在他们家人眼里,或者只是一个派出所的老烟枪,每天忙着处理群众纠纷。
王杨心情莫名沉重下来:“那你就这么被人一直误会?”
裴西洲:“我会跟她解释。”
王杨:“以后成家了,你也会这样瞒着嫂子吗?”
裴西洲声线冷而凝定:“我不会成家。”
见过太多牺牲,参加过太多前辈的追悼会。
当这一生划上句点变成黑白遗照,国旗盖着棺材无上荣耀。
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至今记得小朋友哭着问他,我的爸爸呢,我的爸爸去哪了,他不是跟叔叔你一起去的吗?
生没有姓名,死没有墓碑,何必。
夜幕笼罩,黑色越野车开出派出所大门,冷硬的车玻璃上映着裴西洲清俊的侧脸。
想起小姑娘极力压制着声音里的哭腔,笑着问他:“裴西洲,你换份工作好不好?”
想起新年第一天,深山寺庙,她眉眼柔软:“麻烦您保佑他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房屋租赁协议上日期三个月。
等合同到期他是否需要和她解约。
车水马龙短暂映进他眼底一晃而过,那双眼睛像是融了碎冰冷静明亮。
可那浅色瞳孔深处,却有着十六岁的裴西洲站在机场时的青涩和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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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德清街789号,南风的脑海里,不再有斗地士的背景音“要不起”,而是一种填满胸腔的说不出的难过。
如果那天她没有因为病人交不起医药费难过来酒吧喝酒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一冲动去问裴西洲要联系方式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一个不小心住到他家就好了。
是她错了,明知道不应该喜欢偏去喜欢。
总是揪住他温柔的细枝末节,一遍一遍在心里回想,直到不该有的萌芽破土而出。
大概是听出她心情不好,她到时,韦宁和叶铮两个大高个竖在人家酒吧门口,特别显眼。
这俩不穿白大褂的时候,看起来都不太像医生。
叶铮身上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气息太浓,韦宁就一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此时一个衬衫长裤一个黑裙红唇风情万种,跟俩超模似的别提多养眼。
南风的画风跟他俩不太一样,但不影响她是个团宠。
只是,她在这个和裴西洲完全无关的瞬间,蓦地想起他。
裴西洲身上有种干净冷淡区别于任何人的气质,他没有公子哥习性,他在外吃烧烤都要帮奶奶收拾干净桌子,他会买看起来很劣质的盒饭为了让老人早些回家。清澈干净一尘不染,总让她想起那座亘古不变的静默雪山。
韦宁走过来把南风往怀里一勾,才发现,她下嘴唇被她自己咬出印,头发乱糟糟,眼睛红通通,像是要哭。
叶铮:“怎么了这是?过年没要到压岁钱?哥给你!”
南风摇摇头:“不是的。”
韦宁:“那是怎么回事?”
南风嘴角轻轻颤抖,好半天,才说:“我去派出所举报裴西洲,被他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