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昌王在江西蠢蠢欲动,辽东鞑子虎视眈眈,宫中太后摇摆不定,而戚家就好像是一个砝码,分量虽轻,可却极有可能轻易的破除掉这个极为脆弱的平衡。
现在,显然还不是将戚家连根拔起的时候。
玉漱院。
戚白玉又是似睡非睡,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
直到丫鬟将房中的烛灯——点亮,她才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云香走到床前,将她扶着坐起来,用热棉帕给她擦着脸。
"夫人,卯时正了。"
戚白玉感受着温热从脸上抚过,可又迅速被带走,徒留一丝凉意。
她睁开眼,问道∶"昨夜是不是下雪了?"
云香点头应着∶"是,下的可大了呢。"
戚白玉"嗯" 了一声,让云香把窗户打开,看向窗外。
冰凉的冷风吹进来,让她忍不住又是咳了起来,瘦削的肩膀颤抖着。
云香连忙把窗户关上,道∶"夫人,您现在身子弱,受不住这寒风的。"
戚白玉咳了好一会儿,看着帕子上的血丝,无声的将它折起来。
她忽然问道;"你知道,父亲那日来看我却没带母亲来,是为什么吗?"
云香奇怪她怎么提起这个,摇摇头。
戚白玉淡淡道∶"因为他知道我没多少日子里,心里打了别的算盘,怕母亲知道和他闹罢了。
云香疑惑道∶"别的算盘?"
戚白玉看向被关的紧紧的窗户,笑了一下∶"若我死了,谢尘续弦他人,父亲岂不是白忙一场,自然要早做打算。"
云香震惊的看着她,道∶"怎么会,国公爷不是特意为您请了名医过来么,说夫人您只要按时吃药,熬过这个冬天就会有起色的。"
戚白玉捂着嘴咳了两声,声音里却又压不住的笑。
"咳咳,呵,请名医不过是断定我还能活多久罢了,他本也不在意我和母亲,若不是有大哥这个嫡长子在,他怕是会把那姓何的贱人宠上天,那天他把白芷一块儿带来,也不过是试探我的态度罢了。"
云香赶紧倒了杯茶,安慰道∶"那不是还有大少爷呢,大少爷虽然在辽东,但您给他写封信过去,他不会看着您受委屈不管的。"
戚白玉摆了摆手,嘲讽般的笑道∶"他,他无所谓的,何姨娘没有儿子,怎么也威胁不到他这个嫡长子,反而不论是谁在谢家做这个夫人,只要戚家女,对他来说都是件有利的事。"
"他们都觉得只要牢牢扒住谢尘,就能让戚家这艘破烂不堪的大船不至于倾覆,他与我那个爹一样,一头扎在那权势窝里被迷了心,出不来了。"
云香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守在床边。
戚白玉也没指望她说话,只是嘴角翘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道∶"你等着看吧,用不了两天了,白芷那丫头就该来了。"
确实没出戚白玉所料,三天后,戚白芷便在戚国公的陪同下,又到了谢府。
这一次,戚国公带着他的庶女先是去见了谢老夫人。
几人在屋里谈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戚国公又去探望了戚白玉。
看着长女枯黄的脸色,戚国公本来还有些愧疚,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口,没想到戚白玉咳了两声后竟笑着道∶"我刚刚听说六妹妹也来了,父亲还带她去见了婆母?"
戚国公顿时脸色微变,觉得好似被人扯掉了遮羞布一般。
却听戚白玉很快又道∶"父亲您不用担心,白芷是我妹妹,戚家不能失去谢家这个亲家,我明白的。"
戚国公愣了一下,看向戚白玉,却见长女神色平静, 似乎并无不满嘲讽。
他松了口气,道∶"你能想明白就好,毕竟事关戚家今后的利益,我知道委屈了你,你放心,宋大夫那我已经说好,他今后也会留在谢府专门帮你调理身体,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派人回国公府取,我不会亏待你,白芷那,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他见戚白玉点着头,好似真的已经想明白,全然不介意,不由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怜爱,觉得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女儿,虽说从前骄横了些,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很识大体,懂得为家族着想的。
戚白玉看着父亲的神色,心中冷笑不已。
她轻声道∶"父亲让白芷进来吧,我正好有话想对她说。
戚国公觉得大女儿这是想通了,也没多想,便让人去把戚白芷叫了过来,见姐妹俩似乎是要说私房话的样子,便转身出去了。
戚白芷犹豫的走到戚白玉床边,戚白玉比她大了快十岁,脾气蛮横又从来看不上她,因此姐妹俩几乎没正经好好说过一次话。
戚白玉看着庶妹走到床边坐下,她泛着黄的脸上带了一抹笑意。
"六妹妹,你想做谢夫人?"
戚白芷没想到她上来就是这样直白的质问,吓了一跳,正想摇头。
却又听戚白玉道∶"你不必撒谎骗我,你若说不想,现在便可离开了。
戚白芷想转身离开,可偏偏屁股上像是长了颗钉子,将她死死的钉在原地。
她犹豫再三,忽然吸了口气,眼睛直视戚白玉。
"是,我想。"
戚白玉唇边笑容逐渐加深,在她那张瘦的颧骨凸出,枯黄脱相的脸上,显得有几分诡异。
"那你想没想过,如果要做谢夫人,你最大的障碍不是行将就木的我,而是另一个人。"
戚白芷愣了愣,忽然明白了她的话。
"你是说,三房的七妹妹?"
她随即皱了皱眉,道∶"她是有些碍眼,可她顶多就是个妾,就算有了孩子也还是个妾,最多膈应人罢了。"
戚白玉摇摇头,眼眸中仿佛藏着深意的看着她,问道∶"那你难道没想过,一个妾室的名分,随便不就给了,可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是没名没分的待在这谢府里?"
戚白芷骤然睁大那双细长媚气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戚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