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冬先是对钟国群提醒：“钟老师, 你看下患者状态，问问情况。”

这才抬头看向五官秀气，头发茂密的年轻人, 耐心解释：“刚刚我摸一下右边小腿, 判断是右肢动脉已经闭塞性病变，再加上右脚的坏疽和溃疡, 症状比较明显。”

年轻人依旧一脸求知欲：“皮肤溃疡也不能证明是糖尿病吧？”

林熙冬注意者患者还能有意识回答钟国群的询问, 心总算放心不少。

又看向眼座位上患者包裹拉链旁露出的降糖药，猜到这年轻人刚刚忙着急救，并没考虑过周围情况或者说患者身上的线索：“那你觉得足溃疡能有哪些因素引起的呢？”

年轻人有些尴尬挠挠头，他怎么感觉这小女孩像他老师一样, 不过也慢慢进行思考状态：“身体局部血运循环不良, 这是慢性溃疡患者情况确实不像，或者褥疮, 不过这个可以排除, 患者肯定没有长期卧床，静脉曲张, 好像也可以排除, 他腿部并没有......”①

说着说着, 像是自我认同一样：“原来如此，糖尿病足啊, 确实, 这类病症很明显了。”

“可是也不对啊, 坏疽性脓皮病之类好多皮肤都会有这种症状......”

“啊啊啊, 如果皮损未恢复好像也有可能引起......”

林熙冬善意笑着抱臂, 这个年轻人知识很扎实, 不过可能急救经验还不够丰富, 在判断情况的时候缺少一些观察，但再怎么样，遇到病人能够勇敢迈出，有她当年风范。

也不再忽悠他，特意转了一个位置，完全暴露患者座位空间，让他只要抬头就能够观察到，刚刚被列车工作人员索查翻出来的患者包裹情况：“你是医生嘛?”

“对，对不起......”年轻人意识到自己给医院丢人了，愧疚地低头，“我是幽州州防科技大学的附属医院急诊科的实习生，我叫周明明......”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能够判断为糖尿病足？......是我太笨了，我......”

眼看小伙子走进了自己的情绪意识中，让一旁心软的羊永琴上前提醒道：“是气味。”

林熙冬也注意眼前这个年轻人好像反应有些过分自卑，赶紧指着空座位上的包裹：“是的，糖尿病足患者的气味比较特别，如果你闻过会印象深刻。另外，下次急救的时候可以多观察患者周边的信息线索，你看他包里就有降糖药。最后呢，高血糖时，患者皮肤、口唇都会干燥，还会呼出有甜的气味，急救时也可以参考。”②

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顺着林熙冬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在位置上看到了药品。

他更加惭愧：“是我大意了，之前只注意到没有呼吸脉搏，我连他身上有可能的药品都没想过。”

至于人工呼吸的时候，他更不会去注意患者口中气息。

不过不等他再说点什么，了解完患者情况的钟国群好奇问向林熙冬：“不截肢还能怎么个机会？混合型坏疽，肌腱韧带组织破坏，外加神经病变和感染，虽然药物治疗有效果，但是这费用不少，而且最后感染没控制......我记得我们院内分泌科之前收录的一个病人，情况差不多，花了三万多，最后还是截肢。”③

坏疽意味着脚基本上全部收到了感染，大多数治疗方式最后都需要截肢。

而2010年的三万元，还不是一个普通工人能够承受的。

林熙冬看向正在恢复意识的患者，憔悴的面容和那双崭新的皮鞋：“具体还是要看下肢血管造影情况，如果感染控制住，后续做下肢动脉腔内进行介入治疗，能保住的。”

一家之主如果截肢，那未来想必会更难。

只是这费用，她确实不好说。

“现在介入领域还真可以应用到各个血管领域啊，那这样的病症一般能用怎么样的介入疗法？”钟国群对介入领域有了解过，所以有些好奇。

“有不少方法，像是经皮穿刺动脉内成形术，或者在球囊扩张的基础上支架成形术，又或者直接的动脉腔内支架成形术。根据下肢动脉的韧性，大多都是目前常用的各种减容手术，都可以做。”④

“你介入很有一套啊，或许咱们什么时候合作一下来个联合治疗，有考虑学习我们神内领域么？神内的介入发展也是很不错的方向哦。”

仅仅几句话 ，钟国群对林熙冬的渴望终于回归了越医的平均水平。

两个人旁若无人交流，倒是一直站在旁边的付玲玲，没忍住插入了话题：“听说林医生做的第一例介入治疗妊娠合并宫颈癌的患者已经出院，恢复较好，孩子也健康，所以这次进修也是考虑介入肿瘤治疗么？”

作为肿瘤内科的主治，付玲玲对介入治疗一直很有兴趣，这次来幽州进修，就是有这方面的学习：“上次院里林医生的介入分享会，因为门诊没机会听到，后面看了视频，有几个疑惑点，希望未来有机会交流。”

付玲玲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刚刚车厢里林熙冬一到位置就闭幕养神，她也不好意思打扰，这会有这个话题，她自然不想错过。

“我进修还是急诊方向，不过后续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大家可以一同交流学习。”林熙冬对着付玲玲点点头，她对付玲玲也有印象，作为高年资主治在科里大周会上承认自己疏忽不如实习生，这样的魄力，不是所有医生都有的。

“各位旅客列车已经到达幽州站，请拿好您的行李和贵重物品......”

“你们先回去拿行李整顿吧，我跟着这患者急救车去交接。”钟国群也看了下手表，知道这会不是讨论的时候，“等之后咱们加个群，到时候方便沟通。”

“好的，麻烦钟老师了。”林熙冬几人点点头，这患者虽然棘手，但是由于急救及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旁一直云里雾里的周明明，看着一众前辈，本来还想问什么，就被钟国群一把拉住肩膀：“小伙子行李带上一起？你不是也是幽附属的？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老师，我就一个书包。”周明明下意识叫出了老师，然后心里不由感慨，原来刚刚那位林医生真的是老师，好年轻啊。

说着，乖乖从一旁地上拎着书包，一路跟着钟国群和患者上了急救车。

*

幽州人在很多其他州眼里，过于野蛮。

可一路上，随着急救车的鸣笛响起，不管是私家车还是运货车，都自觉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