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做着梦。
最早的梦境里有一层迷雾,他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但梦告诉他要去寻找那里面的东西。
所以从踏上旅途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停下过脚步。
越往后,梦境就越清晰。
冥冥之中一些感应也就越强烈。
会来到一三七星系也是因为在他乘坐星舰路过附近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很强烈的吸引,来源于星系中心的位置。
他停下来问过一三七星系的人,知道了星系的最中心是王城。
然后他正好听到附近的人谈起皇家护卫队的考核。
重点不在于福利如何,而是皇家护卫队就是王室和王城的护卫队。
通过考核自然也就可以合法地进入王城了。
宿云虽然是个流浪者,实力也深不可测,但意外地是个非常遵守规则的人。
但在此之前,他还没有真正梦见过一张清晰的人脸。
这是第一次。
女孩子的正脸一闪而过,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无疑是那双灰黑异色的双瞳。
不爱说话的人讲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偶尔有些停顿和跳跃。
宿云回忆着梦境,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陆辞夜一手撑着下巴,原本低垂着眼眸去轻抚跳到桌上的那只白鸟,觉察到对面停留得过久的视线,便抬头去看他。
“嗯?”陆辞夜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她……”长久的停顿之后,宿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她跟你很像。”
陆辞夜动作一顿。
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那只白鸟,喃喃自语似的问道:“我们敬爱的父亲还有遗落在外的私生女吗?”
白鸟用脑袋去蹭了蹭他的手指,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怜悯的安慰,还是一种难以开口的否决。
好在宿云很快纠正自己的说法:“不是长相。是感觉……气质。”
陆辞夜撑着下巴的手一滑,险些把脑袋砸到窗户上去。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像假小子,还是说我言行举止像女孩子?”陆辞夜挑了下眉问宿云。
宿云无辜地摇了摇头,意思可能是“都不是”,但他没有辩解。
陆辞夜也无意去深究这个问题。
“要说像,可能我跟你比较像吧。”陆辞夜重新用手掌托起下巴,一边敷衍地抚摸着白鸟,一边将目光移向窗外。
窗户是透明的,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星星点点的亮光一览无余。
陆辞夜很清楚那无尽的黑暗里隐藏着多少活跃着的星球与生命,那些看起来还不如指甲盖的光点实际到底有多么庞大、多么明亮,人类乃至宇宙中绝大多数生命体,在它们面前全都渺小如蝼蚁。
漫无目的地在其中追寻着某样虚无缥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或许终其一生也难以找到那样东西。
在刚认识没多久,陆辞夜就感觉到宿云跟他有些像。
“我跟你一样,在荒星长大,然后满世界地找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陆辞夜说着又补充一句,“哦对了,我是说我在原来的那个世界的时候。”
那种感觉并不紧迫,但如跗骨之蛆,始终如影随形。
有时候烦躁起来也会觉得挺讨厌的,就好像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压迫着你一样,但大部分时候都习以为常,那已经是灵魂的一部分。
好消息是那种追寻应该并不紧急,未来还有很漫长的时间留给他们。
——至少对于人类来说,足够漫长了。
宿云盯着指尖的蝴蝶。
不知道是梦境的魔力渐渐散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只蝴蝶也扑扇着翅膀,慢慢化作光点,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之中。
陆辞夜也看到了。
光点散去之后,桌上的白鸟又重新映入眼帘。
陆辞夜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视线渐渐滑到小拇指上去。
“那种感应……”陆辞夜说着一顿,一些未曾注意过的猜想突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能感觉到他和易星移之间隐隐的联系。
尤其是在对方说开了真相之后。
之前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但就像是被什么遮盖掉了,或许是时空和时间的距离,那点微末的牵引感藏在长久的追寻之下,自然而然地被忽视掉了。
当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完全消除,多年前无知无识立下的约定依然将他们拉扯到一起。
那时陆辞夜没有在意,但易星移分明是感觉到了。
会不会那些梦和冥冥之中的指示也是一样呢?
“那会不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定下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