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秀明坐在最上首,低头就能看见昏暗环境下诸位警官们的表情。
他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部门与部门之间泾渭分明。
从黑田兵卫问出谁愿意给他代笔报告的时候开始,间谍筛查就已经开始了。
能成为公安警察的都是警察中最优秀的一部分。
越聪明的人掌控欲越强,他们习惯于将所有事情的进程都控制在可掌控的范围内,未知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恐怖。
一旦有人跳出来想要成为他的报告代笔者,就会成为这次公安厅间谍的嫌疑人。
这种筛查显而易见,再加上现在简单的行为分析已经是警察们的必修课。
因此,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冒着被怀疑的风险站出来给他做代笔。
所以……
“理事官,这次行动我不——”
“——我来写!”风见裕也立刻站起来打断道,“身为黑泽警官的直属下属,这种事情理应由我来完成。”
黑田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我也可以。”
“我也是。”
“写报告而已嘛,对于我们这种搞情报的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我也行。”
黑泽秀明惊愕的瞪大眼睛,会议厅里有超过半数的人都站起来了,为什么?
这些人就不怕被怀疑吗?
“哼。”黑田兵卫哼笑一声,然后将选择权丢给黑泽秀明,“你自己来选。”
“好的,理事长。”黑泽秀明站起身,走了下去。
会议厅是阶梯状,总共有四条走道,每条走道分开8个座位,四个连坐为一组。
皮鞋落在木质地板的声响不徐不缓,几乎每秒一下,压迫感十足。
通过有节奏的沉闷声响制造压迫感是老掉牙的手法。
一般来说,公安警察不会害怕这种刻意营造的压迫感,搞情报的都有着独特对抗审讯的办法,如果嘴不牢靠,但凡被敌对势力抓走一个,那么跟他相连的整个情报组都有可能完蛋。
之所以知道可能没有用还是要用,是因为他很有可能会看到嫌疑人嗤之以鼻和焦躁的脸。
至少有八人流露出了类似的表情,黑泽秀明记下他们的名字,然后回到理事官身边坐下。
“怎么样?选好了吗?”
“选好了。”黑泽秀明勾起唇,看向坐在会议厅最右侧,一直没有出声的那一队人,“我要从zero里面选一个。”
话音刚落,会议厅内的窃窃私语就立刻响了起来。
zero,公安警察中的精英,让这些人中的一个去做代写报告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黑泽警官,请从我们中间选一位吧,‘千代田’那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千代田,零组的别称。
黑泽秀明立刻看向那个说话的人,他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就在刚才露出轻视表情的八个人之中,叫……西园和。
他的话没有立刻得到其他公安警察的大声附和。
但从大家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来看,显然不赞同他从零组里面选一个人写报告的决定。
“我来。”降谷零说道,“大家都坐下,我来写就行。”
“谢谢。”黑泽秀明立刻道谢。
“相信有些人应该听说过我在18岁时曾经参加过一次这样的行动,那一次,虽然抓住了间谍,但我也在这个地下室患上了心理疾病。”
他坦然地靠在椅子上,将手放在桌子底下,左右手死死交握,这样才能克制住不断颤抖的肢体本能。
在这群公安面前,他必须镇定自若,不能流露出哪怕一点生理上的恐惧,否则将会使得他说出口的话难以信服。
但为了在封闭情况下的团结性,削减刚才选人时产生的轻微不满,他必须将这件事亲口说出来。
“因为‘写行为分析报告’和‘结案报告’很可能会使我发病,发病时,我将很有可能产生感官缺失,甚至有可能窒息。
所以我不能直接接触这些。麻烦大家体量,谢谢。”
这话既坦诚又漂亮,没有人会忍心责备这个坐在椅子上的青年。
坦诚在这里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这种品质足以打动任何人。
“好了。”黑田兵卫开口,“有关于黑泽的问题之前已经选出备选人员开过会。风间,之后你将当天的会议录音发给所有公安。”
啊?这就不必了吧?
黑泽秀明刚刚张口就被迫闭上,因为黑田兵卫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理事官就像知道他要找机会开口制止似的,迅速按下投影仪开关,本次案件的内容就出现在屏幕上。
那是三对母亲和孩子,这三对母亲和孩子的恐慌通过黑白的监控摄像头流露到所有人面前。
“爸爸会来救我们的,对吗?”
其中一个小姑娘带着希冀看向正在摊开毛毯的女人,“这里太冷了,我想回家。”
“我们现在不能回家,吃点便当吧。”女人拿出超市里买的方便便当,拆开包装,送到孩子面前,“吃不下的给我就好了,不要浪费。”
这是一个相当坚强的母亲,她怕的要死,但没有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流露出哪怕一点。
很多人不忍心再看,他们收回视线,看向理事官。
“这是这次被作为人质的对象,这三对母子的丈夫都是公安警察。其中一位是我们派到沙朗合众国的间谍,名叫野泽诚司,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本次行动以营救为先。
在本次行动结束之前,烦请所有本次行动的参与人员呆在地下室。千代田将在获得人质地址后全部外派,至于降谷,你留下来保护黑泽。”
“是。”
黑田兵卫在得到降谷的回答后,立刻将监控录像缩小,然后在空出来的地方放上其他资料——
一组案发现场的照片。
“照片上的这位死者,相信各位图像情报分析室的都不陌生。他在6月29日因公殉职,原因显而易见。犯人为了不让我们迅速推理出人质所在地,所以杀害了你们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黑田兵卫调出这个文件的档案,“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凶手这位死者的身上留下的暴力审讯的痕迹,然后拧断了他的脖子。他甚至没有在现场留下哪怕任何一个弹壳。”
理事官说到这里,沉默半晌,然后冷笑一声,“事实证明,越优秀的公安,在成为罪犯的时候就愈发棘手。当然,在他背叛自己信仰的那一刻,他就不是公安警察的一员了。”
“凶手的惯用手是右手。”黑泽秀明站起来,走到幕布正面这个位置也靠近降谷零的座位,如果他突然发病,至少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会接住他。
他抽出放在幕布前笔筒里的伸缩教鞭甩开,按动红外线按钮,将绑住死者的绳结放大。
“犯人控制欲强,通过放大绳结可以看到,这是一种越挣扎就绑的越紧的方法,能达到这种效果的绳结有很多种,但犯人偏偏选择了最侮辱人的一种。
这种绳结一般在打猎和捆绑牲畜的时候会用到。沙朗合众国那边信仰的宗教在需要祭品的时候常常会用这种绳结绑住牲畜进行献祭。这种方法既可以说是犯人对于公安厅的挑衅,也可以理解为犯人对于新信仰的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