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稀奇古怪、难以形容;以如今的世界局势而论,奥斯曼苏丹多半是搞男娘的双插头;英吉利国王为了离婚另立教会;法国国王身染梅毒,乃至与亲身姐妹纠缠不清;海商们走南闯北,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与洋人堕落腐朽令人瞠目的淫行之相比,仅仅只是追求异物而迷恋金丹的中华皇帝,那简直可以算是当今世界的一股清流了。
所以,海商们仔细翻完了手册,搜肠刮肚地回忆自己平生的种种见闻,无论是牵强附会还是生搬硬套,就是现编也得编出个与手册上的宝物相近似的“见闻”出来——而且吧,大多数人尽力回忆之后,说出来的东西还未必是完全虚妄,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一点痕迹,也是真能推敲出一点东西来的。
同样依照外务处的指示,海刚峰带了人下来一一敬酒寒暄,同时吩咐身边的衙役逐个接待,记录海商们若有似无的暗示,在言谈中隐约显露暧昧的姿态,与诸位利欲熏心的资本家彼此拉扯。说实话,海刚峰的本性并不太喜欢这样物欲横流的场合,之所以现在能耐着性子学习话术调整态度,一面是要尊奉外务处的命令,另一面也是看到了所谓“招商引资”的真正作用——铜臭不铜臭姑且不论,但大量的资金注入到小小上虞一地之后,是真在一两年兴办了大量的工坊商铺各色产业,旺盛的需求从四面八方吸纳了不计其数的流民帮佣,甚至让附近的农民都大为动心,在农忙后千方百计的托了人到此处作工。
一两年内就能做到这样百业兴旺的地步,简直是传统官僚梦寐不及的奇迹。只能说资本的魔力就是如此迷人妖娆,委实是欲罢不能的诱惑。为了这样的诱惑,很多事情都是不得不做。
经书中只说了安贫乐道、修行仁义,从来没有说过殖产兴利、富国强兵。可普天之下,从来只有架着锅子煮稻米,哪里有架着锅子煮道理?圣人的书精妙绝伦,拿来办事却往往百无一用。海刚峰在基层待得越久,就越明白这个逻辑。因此,他不能不在实践中从权处置,放下固执放下执念,尝试习惯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海外世界,资本永不眠的世界;有时候甚至不能不挣脱儒家观念的传统束缚,尝试理解一些离经叛道的做法,比如说世子的做法……
——好吧,无论怎么样开阔眼界,他都还是很难理解穆国公世子的世界。但抛开穆国公世子不谈,海刚峰在多次磨砺之后,现在还是习惯了这种觥筹交错的试探与反试探了;与国内尚且幼稚的商业不同,能够跨国行商的豪富没有一个会是善茬,无论表面多么的恭敬谨慎,主事官都必须小心翼翼地处理对外事务,谨防着这些带着笑脸且毫无底线的老虎。这种斗争比之大安官场还要更阴狠惨烈(毕竟如今的世界可没有一个飞玄真君来主持大局),真得要有相当的水准才能应付。
招待海商们饮宴一回后,海知府又亲自带着人参观上虞各处的作坊与商铺。先前贵宾们已经设法在纺织工厂看过一圈,所以这一次参观的重点主要在郊外的铁器工厂,请客人们欣赏大规模工业冶铁的盛状。
因为长期遭受走私的困扰,大安朝廷对于官方冶铁的场所是采取过保密措施的(当然,与朝廷绝大部分保密政策一样,这种措施连一张废纸都不如);但自从引入了资金做了大量技术升级之后,内阁就大大放宽了保密限制;一切人工锻造的技术细节都被从工厂中抹除了,外人进入车间,只能看到高耸的烟囱和巨大的高炉,以及地面沟槽上蜿蜒纵横的暗红铁水。客人们沿着既定路线转来转去,茫然地抬头瞻望高炉通红的炉壁,感受大量地冷却水被高温蒸发后那种人肉蒸笼的湿热。
烟雾、烈火、暗红涌动的岩浆,也就是没有硫磺和水银的气味,否则在场的众人大概还会以为自己是在游览地狱。
逐一观赏过冶铁的流程之后,海刚峰再引着他们绕到工厂北面,参观工厂外人工修筑的河道。外务处投入资金的重点改造项目,除了高炉、鼓风机和炼铁配比之外,就是建造利用水力与蒸汽驱动的砧锤。
这些大大小小的砧锤日夜不休的捶打,可以迅速将刚刚冷却的粗铁捶打为可用的生铁,部分产品需要经人工处理后脱碳为钢或者熟铁,但大部分的生铁只要简单的走一走铸造锻打的流程,就可以造出基本能用的铁板、铁管、铁卷;虽然工艺尚且粗糙,但效率却实在吊打原始的手工业,少说也有十余倍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