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多了笑意,俨然很满意儒望的悟性——所谓为政必先正名,朝廷用兵是何等的大事,措辞当然该小心谨慎之至;要是他这个钦差一不留神答应下了这什么“赎金”,岂不是玷污飞玄真君的圣明,将朝廷的品味降低到了与山贼差不多的层次?只有战争赔款四个字,才是至善至美,最符合他钦差的身份。
既然洋人这么懂事,世子也就不绕圈子了。他左右扫视一圈,开口点题:
“儒望先生已经表达了诚意,诸位以为如何?”
能以为如何?大家跟着世子在山顶摆了半天造型,已经被冷风吹得鼻歪眼斜两腿战战,早就厌烦疲惫,不堪忍受,都盼着能回家喝口热水泡一泡脚,顺便记下今天刚刚想出来的段子。如今世子显露出要终结战争的意思,诸位官吏当然巴不得这么一声,于是挨个行礼轮番表态,态度非常清晰,全都愿意服从世子作为钦差所作出的重大决策,绝没有二话可说。
下级服从上级,地方服从朝廷,是大安官场不容打破的铁律;在穆国公世子的权势没有明显动摇之前,地方官绝不会公然忤逆中枢的意愿。可尽管下面同声附和,绝无迟疑,世子的目光依然停驻了片刻,直到看到戚元靖向自己微微点头,才终于展颜而笑。
逐一表态之后,流程上再也不存在规制的纰漏,世子欣然点头,愉快开口:
“既然如此,那我亦不能不体会上天好生之仁,陛下垂爱之德。”他曼声道:“那就劳烦儒望先生用旗语帮我们带一句话,只要他们无条件投降,我就可以停止攻击。”
儒望大吃一惊:“无条件投降?这是否——”
这样大的羞辱,是贵族能够忍受的吗?这哪里是施加恩典,分明是莫大的羞辱!
世子漠然看了他一眼,海商倒抽一口凉气,再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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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儒望的预期,接到了这样巨大的羞辱之后,即使在连番袭击中已经被打击得近乎崩溃,那艘残存的旗舰上仍旧爆发了仅剩的一点士气——十几名地位较高的水手居然设法扶起了被炸得半残的舷首炮,装填入弹药后一炮射出,近乎绝望的轰击海岸。葡萄牙及西班牙的所谓“红夷大炮”,的确也是当今数一数二的火器,足以扭转海战局面的杀手锏;但发射火箭的工匠都遥遥躲在山丘树林之后,举目四望根本找不到半个敌人,这些疯狂倾泻的炮弹与其说是还击不如说是发泄,除了在近海记起海浪之外毫无作用,倒是把下山指挥人打旗语的儒望吓了一大跳。
所谓敬酒不吃吃罚酒,对面顽固颛顼至此,穆祺也不多说废话,直接让下面更换火箭,撤掉多余的飞玄真君号及清妙帝君号,将弹头大半换为万寿帝君号,尽情向帆船喷洒毒气。
应该说,葡萄牙水手能够纵横四海烧杀抢掠,该有的忍耐力与意志力都不短少,否则也没办法熬过本时代令人发指的航海条件;就是将他们抛入地狱,说不定也能咬牙承受下去。但是吧,古典时代中的地狱也不过就是硫磺、烈火和浓烟,大概就已经抵达了此时人类想象力的极限;而现在万寿帝君号呼啸而下,除了以上这老三样之外又额外增加了功效更为猛烈的氯化物及氟化物,比老式的地狱花样更加翻新,就实在不是常人可以抵受的了。
再说了,欧洲海战不下死手,除了贵族之间的默契之外,多半也是觊觎着战利品。在造船技术相对落后的现在,能充作战舰的帆船是一笔巨大的财产,即使炮战中被轰得破破烂烂,缴获后补一补也可以再用。为了防止战败方狗急跳墙沉船自尽,适当的优待也是很必要的。
但现在——现在,雨点般落下的万寿帝君号喷射出了大量的毒雾,大量的毒雾多数沉降于船舱底部,完全消灭了水手下舱凿船沉海的可能。所以他们只有蜷缩在甲板上哀嚎挣扎,无处躲藏亦无处遮蔽,只能在火箭的空隙泄愤性的放两轮炮,看着这些炮弹打着旋飞出,仅仅只能在海中激起几排起伏的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