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就是此人大奸似忠,纯属江充一流的人物,是要靠得罪百官来断绝结党的后路,再以断绝后路来献媚于君上,酷吏常用的手段而已。”
……至于尹王是何等人物,当然是不言而喻的。
海刚峰愕然半晌,只能勉强道:
“陛下还是英明的。”
“陛下英明,难道孝武皇帝就不英明了吗?酷吏这样好用的工具,越是英察明断的君主,越是喜欢得不得了。”
海刚峰只能默默不语了。他是对飞玄真君有那么一点滤镜,但毕竟在京城繁华之地呆了如此之久,又自世子带回家的公文中窥伺过如今天下的局势,哪怕猜也猜得出当今皇帝的为人。辩解之词,无论如何也说不口。
“当然,现在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倒也不好妄自揣测。”世子收好了奏折,似是安慰,又似自语:“但是,奏折上毕竟已经点了我的名字,自然绝不会是什么好意;如果将来这位尹王真露出什么酷吏嘴脸,穆国公府恐怕逃不脱这朝中的惊涛骇浪。真到了那个时候,很多事情怕就要耽搁下来了。”
海刚峰愣楞看着他,却见世子从袖中取出一封公文,摆在了桌上:
“这是内阁的急递,已经加盖了吏部的大印,刚峰先生拿着这封公文出发,立刻就能到江浙交割上任。”世子徐徐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风波中不能一艘船全部都翻了,请先生今天就走吧,我已经预备了车马。”
事情竟到了这个地步!海刚峰霍地站了起来,脸色倏然变化。但世子抬起一只手来,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我知道海先生要说什么,但我实在没时间与先生反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可置疑的断然:“我只说两点。第一,无论风浪再高,穆国公府自保总是有余,用不着海先生留下来与我共什么患难,也没有人能与我共此患难;第二,我送先生出去,并非是为了保护先生,而是为了保护抗倭的大局。为了保全这个大局,我必须穷尽一切的手段。”
“可……”
他挥一挥手,直接打断:
“普天之下大道理管着小道理,抗倭就是当下无大不大的道理,绝不允许有任何政治举动破坏它。今天是你海刚峰在这里,我会送你出京;明日换做其他抗倭的人才在此,我也会想尽办法送他出京。这不是什么恩情,纯粹只是责任。我在京中尽我的责任,刚峰先生在江浙尽你的责任。彼此的责任都尽到了,将来自然有见面的日子。”
说罢,世子同样起身,拿起那封辛苦得来的公文,双手递给了海刚峰。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如小儿女一般纠缠什么恩情忠义,未免也显得太过于小气了。海刚峰再不犹豫,同样双手接过了公文,俯首答礼:
“世子的话,卑职句句都记住了。”
不再自称晚生而自称卑职,意味着双方终于达成了政治上的默契。穆祺微微一笑,只觉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海刚峰自有神鬼辟易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锐气,有这样一把绝世神剑坐镇东南,他终于可以放心一二了。
当然,直道而行,终究还要有盘外招曲意庇护;穆祺弯下身来,掀开书房地板的暗格,从里面提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木箱。打开箱子后药香扑鼻,只见雪白绸缎之上,居然供着一支三尺来长、枝干粗如儿臂,菌盖则足有饭桌大小的赤红灵芝!
海刚峰大吃一惊:“这是?”
“这是可以在朝政上一往无前的神物,绝对稳妥的靠山。”世子静静道:“东南的水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如果真到了群起攻之、万不得已的那一天,就请刚峰先生拿出这株灵芝,宣称这是要敬献给圣上的祥瑞。那么,安插在东南的锦衣卫一定会出手,至少能护着先生平安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