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落落的雨点从头顶飘下来,带着一股湿热的气息,淋湿她们的面颊和肩膀。
朴青野握着姚窈往前走,只觉得眼帘湿漉漉的,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如同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身旁那个人音量轻微的发问,也被雨雾阻隔得朦胧,听不太明晰。
这种突如其来的问题,到底该怎么回答……
坦率如她,此刻也不免感到了一阵迟疑。
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手还是软软暖暖的,渗着汗水,仿佛没有骨头一样无力。姚窈瘸着一条腿踉踉跄跄地走路,眼睛盯着旁边的人不肯挪开,她换了个句式,声音却已经抑制不住地带上哭腔:
“那,你讨厌我吗?”
这就比上一个问题容易回答得多。
答案显而易见,短发女孩想了想,最终还是说:“……我挺喜欢你的。”
姚窈却难得地不依不饶,颤着声追问:“你说的喜欢,是不是只是讨厌的反义词而已?”
朴青野没沉住气,回过头瞥了同伴一眼。
果然,不久前才止住的泪水又在姚窈那双眼睛里薄薄地打转,女孩额前的碎发都被雨水黏在脸庞上,眼睛红,鼻子也红,让她看起来一身狼狈。
比起得不到回答的委屈,这家伙好像更害怕一点。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自己逾矩的胆大而害怕,还是为了她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而害怕。
这种穷追不舍式的提问,对姚窈而言,恐怕是这辈子都没胆量做过的事情。
“……行啦,”朴青野伸出手,把姚窈额前湿答答的头发捋到后面去,“我们先回宾馆躲会儿雨好吗,看你被淋的,小心明天就感冒了。”
听了她明显在敷衍的话,女孩咬着嘴唇不言不语,眼睛睁得很大,倏然流露出小兽一样茫然又凄楚的神色。
极其直白、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的目光,任谁看了,都不可能不为之心颤。朴青野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偏开视线,轻轻拉了一下对方的手腕:
“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再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考虑的余地,从海岸线到宾馆,不会让你等太久。
/> 可是当她望向前方狭窄的街道那刻,有什么比雨滴更重、比雨滴更温热的东西,忽然坠落在了在手背上,仿佛几粒细小的火星,要把皮肤烫出一个洞来。
她不敢回头看。
人生第一次,朴青野真切地尝到了胆怯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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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窈,房卡在你那里吗?”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我们下午估计出不去了。”
“要不要把窗帘拉上?累了的话,今天还可以睡个午觉。”
“姚窈——”
从上楼到进房间的整个过程中,她们在聊天里扮演的角色,似乎完全颠倒过来了。主动东扯西扯活跃气氛的人成了朴青野,而姚窈则一言不发,被对方拉着走过来、走过去,满脸都是精疲力竭的神色,像在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里,耗尽了暑假以来积攒的全部勇气。
直到朴青野站在窗边,哗啦一下把宾馆厚重的窗帘拉上,女孩才仿佛终于不堪忍受,下定决心,用略显喑哑的声音轻轻叫唤:
“……朴青野。”
短发女孩回过头来。
“谢谢你,”姚窈一边说话,肩膀一边塌下去,好像一只渐渐漏空的气球,“谢谢你那么考虑我的感受。如果刚才在路上说的话让你不舒服了,或者恶心了,就当我没有说过吧。别不高兴好不好,其实我还是很想继续和你——和你……”
她伫立在脏兮兮的厚地毯上,忽然猛地抽动了一下鼻子,声音也哽咽了,吃力地吞吐了半天,也没能顺利把“做朋友”这三个字说出口。
“没有不高兴。”朴青野叹了口气,“……只是刚才,我实在有点想不通。”
但姚窈显然没有听到她的解释。女孩已经蹲到了地上,像一只刚刚小心翼翼向外探出触角、却又立刻遭受打击的蜗牛,她整个人都是蜷缩的,手臂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对不起,”姚窈勉强自己说完这句话,立刻低低地抽泣了一声,费了半天劲才把抽噎声咽回去,“你,你先让我哭一会儿……”
女孩把脑袋扎进怀里,捂住自己的嘴,瘦削的肩膀,却难以抑制地一抖一抖起来。
……啊。
昏暗的房间里,朴青野站在窗边,目睹着那个早上还笑得一脸明媚、此刻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的女孩。
她是为我而哭的吗?只因为关于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没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说朴青野没心没肺,也不算完全是冤枉,她是个抵触被感情绑架的家伙——如果蹲在她面前的换成别人,朴青野此刻一定会觉得很麻烦。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如果我坚持不搭理姚窈,事情肯定能成功被揭过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