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风好大。
偏头望向窗外时,朴青野脑袋里冒出来的只有这一句话。
长板凳就靠墙放在窗边,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板凳上,姚窈给她扎的皮筋已经被拆下来,而脑后的短发还微微有些凌乱,往外翘着,显得她整个人漫不经心。
对面的妈妈说话的同时,她就这么看着室外阳光照耀下的风景,看树叶被夏天猛烈的风掀乱,一闪一闪,仿佛起伏涌动的绿色海洋。
手里还把玩着那根皮筋,捏一会儿,停一会儿。
“……朴青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仍然不吭声,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沉闷。
短发女孩听见自己的母亲长长地、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肺叶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干净。
啊,朴青野心想,不久之前,我好像明明还在和姚窈挥手道别的。那时候我是不是笑出来了?怎么做才能露出一个稍微自然一点的笑来着?
她试图扯一扯自己的嘴角,好让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太僵硬。努力以失败告终。
风还在窗外沙沙地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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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还得说到五分钟以前,两个人的告别之后。
隔着一扇薄薄的白漆木门,门里的姚窈尚且正和程阿姨对视,门外的朴青野则对屋子里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她手里拿着开了免提的手机,在长满杂草的院落里停下电动车,利落地跳到地上,打算往表姑家的方向走。
打给母亲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接通的。
“喂?”
程阿姨的小平房和表姑家隔得不远,朴青野知道父母应该没那么快离开藻镇,想先去亲戚家歇一会儿。她对着传声筒问:“妈,你们吃好饭了没有?”
电话那头不仅没有传来饭桌的嘈杂,反而相当安静。电流滋滋的声音,还有纷乱的呼吸声,听起来倒不像是一个人的。
朴青野握着电话,等待了几秒钟。
“我们早就好了。”她听见自己妈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一如既往略显沙哑的声线,语气中却像多了什么东西,“朴青野,你现在在哪里?爸爸妈妈有点话要和你说。”
短发女孩穿过大半个院子,走向那栋平房的正门。她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想去敲门:“……我和朋友出去逛了,现在刚把她送回家。你和我爸——”
当门被打开,她看见正厅里站着的两个人,被两道目光齐刷刷扫中,还没说出来的话顿时结巴了一下,卡在喉咙口。
她的父亲和母亲,又是久违的共同相处,又是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屋子里的气氛,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朴青野愣了愣,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
“朴青野,”最后是朴父先开口,“有件事情,我们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没过多久,三个人便成了眼下这样搬着椅子坐在卧室里、略显尴尬无言的局面。
朴青野一个人靠墙,而父母并肩坐在她正对面,比起谈话的气氛,更像是充满了某种说服的意图。她的爸爸妈妈又展现出了只有矛头对准女儿时才有的默契,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兜了一大圈。
从家庭责任拉拉扯扯讲到亲子关系,半天扯不到重点,最后朴青野都听得不耐烦起来,换了个姿势,干脆偏头望向窗外。
见说了一遍女儿还是不听,朴母提高了一点声调,语气严厉地重申:“朴青野!大人跟你说话呢,你上点心!”
而朴父用手搭了一下妻子的肩膀,低声提醒:“注意点,别动气。”
……稀奇。
朴青野的注意力终于转回自己父母身上,八百年没沟通过几句的夫妻两人此刻一起朝自己望过来,还颇有那么点同仇敌忾的味道。
她于是无可奈何地作出了反应:
“……行了,你们别打太极了,有什么事,直说。”
父母再次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神情都像在斟酌说辞。
朴母说:“……朴青野,我先告诉你,这不是我们计划好的事情,你不准多想。”
朴父说:“但是既然意外已经发生了,爸爸妈妈还是准备负责。”
朴母顿了顿,接着丈夫的话继续往下:“朴青野,你可能要有——”
窗外忽然风声大作,密匝匝的树丛和杂草被揉得乱成一片,连绵如潮水的婆娑和震天响的蝉声混杂在一起,树叶的反光倒映进房间,在地板上乱窜。
沙沙,朴青野看着自己的母亲说完那句话。沙沙沙沙,她把头移向了窗外。
“哦,行啊。”她听见自己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关我什么事。”
与此同时,隔着一座荒草丛生的院落,远在另一栋屋子里的姚窈也听到了这阵猛烈的风声。
她刚刚搂着胳膊对程阿姨勉强说完那句“谢谢”,大夏天里,怕冷似的哆嗦了一下。
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忽然不约而同地想: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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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双亲的谈话不欢而散以后,朴青野被独自留在了客卧。临走时,她爸还板着脸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