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刹那之间。

朴青野紧紧盯着前面人行道上的男生,不仅没加速，反而拧住把手，直接冲了上去。

第一次骑电动车,她没什么经验，胆子倒是大，一把拧到了底。整辆电动车顿时往前猛窜，身后的姚窈吓得浑身都抖了,两条胳膊连忙紧紧箍了上来。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吹拂,只听见身前的短发女孩“啧”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嘟哝：

“晦气。”

那个走在路上的男生被突然冲出来的电动车吓了一跳,爆了一句粗口,跌跌撞撞往后退却。他染了一脑袋黄毛，穿着略显脏兮兮的工装,看着就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朴青野却丝毫没有露怯的意思，调转车头,又拧了一下把手加速，再次朝那个人飙过去。

一台破破烂烂的小电驴,被她横冲直撞,愣是开出了摩托车的气势。

“朴、朴青野,”姚窈搂着她的腰,结结巴巴趴在她耳朵边上，“你以前真的没开过电动车吗？”

这电光石火间来回几下,两个人都看清了马路上这个男生的脸。尽管顶着头社会盲流的发型，衣服也从校服换成了上工地的外套，那张略显阴沉的面孔，却怎么也让人忘不了。

在传闻中退学，被亲爹拉去打工的阎胜。

——他和朴青野是小学同学,老家就在藻镇。镇里就那么点大地方，说起来冤家路窄碰见了面也不奇怪，但此刻的朴青野火冒三丈，哪里有心思想起这个。

她骑在电动车上，吼了一嗓子：“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啊？！”

这回阎胜没躲过去，整个人擦上车头，绊倒在地上，狠狠摔了个跟头，连手机也飞了。男生甚至没顾得上去捡自己的手机，手掌一撑爬起来，像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朴青野气还没出够，继续开着电动车穷追不舍。

“不是，”阎胜歪歪扭扭撒开大步，一边跑一边回头嚎，“祖宗，到底是谁阴魂不散啊！！”

整个过程中，除了那句问话，姚窈都把脸埋在她后背上，一言不发。既不阻止朴青野近乎疯狂的举动，也没有表现出看到仇人时应有的恐惧和愤怒。

她只是静静地抱着身前的女孩，不说话。

人腿哪里追得上电动车的轮子，更毋论阎胜此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破了胆，还没跑出几十米，就再一次被车撞倒。这一回朴青野压根没留情，开着电动车，直接从他脚面上碾了过去。

轮胎略微颠簸了一下，是从柔软物体上开过去的感觉。

地上的人紧接着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

“哥，哥，不是，姐！”阎胜抱着左脚蜷成一团，疼得龇牙咧嘴，整个人都怂了，“你别！骨折了要骨折了，你别乱来——咱们什么仇什么怨能不能——别别别别！！”

朴青野单腿在地上划拉了几下，想要继续扭转电动车，第二次直接碾过站都站不起来的男生。身后的姚窈终于在此刻拽了一下她的袖子，用担忧的语气轻轻劝：

“朴青野，算了……”

闻言，短发女孩终于沉默了一下，长长叹了口气，捏住车把。

她骑跨在车上，居高临下睨着阎胜看了几秒钟，两脚撑地稳住车身，紧接着交替拍了拍手。

“姚窈，”她微侧过脸来，对后座上的人笑了一下，露出一点尖尖的牙齿，“……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然后跳下车，踢了脚蹬子，朝地上扭得跟条虫似的男生走过去。

尽管今天穿的是T恤，朴青野还是捋了捋右臂不存在的袖子，作出一个假惺惺的恐吓架势。阎胜见她满面不善地走来，连忙挣扎着拼命要爬起来：“卧槽！你想干嘛？！”

左脚被碾过的地方痛到钻心，男生蹬了一脚水泥地，没站稳，又扑通一声栽了个狗啃泥。

半途被朴青野截住，拎着领口，半死不活地强行抬着上半身，仰起了脸。

“朴青野……”阎胜被勒得满脸通红，不停地呛咳，“咳咳咳咳咳……我——”

女孩单手拽着男生的领子，慢慢弯腰蹲下来。

“胆小鬼，你最近跑到哪里潇洒了？”朴青野笑嘻嘻地问，“我给你看的那些东西还记得吧？当着全校的面道歉呢？怎么还没道就溜了？还有我要你说自己是癞——”

阎胜吐着气再次奋力挣扎，试图摆脱她的手。朴青野顿了顿，这时候才真正被惹恼，压在心里的憋屈和脾气一下子炸了：“说话啊？！”

男生又疼又来气，满脸都是涔涔的汗水，鼻涕口水也跟着下来了，他声嘶力竭地反驳：“是你！！是你赶我走的——朴青野你有病吧，要是我留在学校里，指不定哪一天，指不定哪一天……”

他猛地一甩头，向后退却，捂着喉咙吭哧吭哧喘气，一边还控诉似的把手指过来：“你要我道歉就算了，又天天阴我是怎么回事？”

蹲在地上的女孩这时候愣了：“……啊？”

“花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花盆砸我——那他妈是五楼，会死人的啊！！”一个大男生声音走了调，都带上哭腔了，“你还他妈往我饭盒里放老鼠药，扎我车胎，在公交站推我……不就是几张照片吗，至于吗，我不跑我有病，等你谋杀我？！”

朴青野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那张狰狞的脸，过了半晌，只茫然地憋出来一句话：

“……花盆？什么花盆？”

两个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