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青野把手伸进抽屉,用食指和拇指小心地拈起了那张两寸照片。

照片不新了，但看起来保存完好，覆膜上只有浅浅几道划痕。上面的年轻女性笑靥明艳,眼珠颜色很浅，眉眼和姚窈极其相似，但仔细看来脸型确实更有棱角、更瘦削，显得少了稚气,多了几分成熟感。

要是不仔细端详,乍见之下,照片上的人,简直就是姚窈本人了。

朴青野一阵困惑,把目光投向身旁的姚窈：“你的妈妈？这是你带来的照片吗？”

女孩垂着双眸，纤细分明的睫毛略微颤了一下,阴影扫在眼里，让她的目光深下来。

“不对,”姚窈若有所思地回答，“……不对,这张照片,应该是程阿姨的东西。”

朴青野还是第一次在对方嘴里听到照顾她的大人的名字,一时间起了好奇心,不由得多嘴问了句：“那个什么，程……程阿姨,你妈妈和她关系很好吗？放心把你托给别人，还让你跟着她待一个暑假……”

姚窈在鼻子里悠悠地“嗯”了一声，低头盯着那张照片端详了一会儿，回答：“她是我妈妈的高中同学，大概关系很好吧,两个人到现在还有联系，程阿姨经常来我家做客的……”

她顿了顿，眼睛向上转，像在回忆什么事情：“话说起来，除了和妈妈来往，程阿姨这些年好像确实没有固定的人作伴，要不然也不会答应带我一个暑假……对大人来说，高中女生可是难搞定的小拖油瓶啊。”

女孩说完这句话，偏过头，唇红齿白，微微地冲朴青野笑了一下。

听姚窈轻易就对自己用了这样的蔑称，还是完全漫不经心的语气，朴青野觉得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

拖油瓶，拖油瓶——在姚窈人生的前十六年里，究竟是谁教她这么形容自己，她又听过多少遍类似的话呢？

是不是因为避免作为麻烦的“拖油瓶”被抛弃，才这么努力想要做一个讨好所有人的乖孩子？

短发女孩伸手敲了一下姚窈的头顶，语气不悦：“别这么说。要我是你妈妈，想把你拴在身边都来不及的好不好？”

姚窈乖乖地缩了一下脖子，用手来回摸着自己脑袋上被敲过的地方，脸上的笑容却舒展得更明显了：“我知道的呀，我知道的……朴青野是喜欢我的，不会觉得我累赘，也不会想丢掉我……是不是？”

“是不是”这三个字，她问得极轻。小心翼翼的期待的模样，眼睛从下往上挑着看人，朴青野没做好心理准备，忽然被这么一眼望过来，整颗心都软了。

她站在原地，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目光也跟着柔和下来，轻声道：“你啊，怎么跟小朋友似的……这还用说吗？”

姚窈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不肯被这么打发，拽住朴青野的衣角，声音小小的：“那你告诉我，是不是呀？”

“是，”朴青野又伸出手，揉了一把女孩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拨得乱糟糟的，“我当然很喜欢姚窈，一点都不觉得累赘，也不会——”

刚才还在不依不饶要她回答的姚窈，听了半句话以后，却突然把脸偏开，浮现出难为情的神色。

“算了，朴、朴青野……”女孩眼神闪烁，脸都有点涨红了，“你还是别这么说话了……我、我好像有点害臊。”

这家伙。

朴青野觉得好笑又无奈，用食指不轻不重推了一下姚窈的额头：“行了，蚊子包还痒不痒，我们抹风油精吧？”

姚窈红着脸，悄悄把眼睛转回来，瞄了短发女孩一眼，轻声说：

“好。”

得到答复以后，朴青野夹着那张照片，仔细地把它归还原位，不让人看出来被动过的痕迹。她一边把抽屉往回推，一边纳闷地自语：“高中同学……高中同学，留着对方的照片干什么？”

姚窈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瞥了朴青野好几次，见对方没有任何疑心的意思，才若无其事地解释：“大概是关系好吧？我妈妈和程阿姨关系这么好，无意间留了照片也正常，哎，毕竟——毕竟她们那个时候也才十六七岁……”

“你是想说，她们也有过同性依恋吗？”

朴青野把风油精滴在指肚上，没怎么过脑子就问了这个问题。话刚说出口，她就模糊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味，但又没法明确分辨出来。

莫名不愿再深想了。

“……喏，姚窈，”短发女孩朝姚窈偏了偏下巴，示意对方转过去，“背上的你涂不到，我先帮你。”

姚窈听话地转过身，用脊背朝着朴青野，一边还嘀嘀咕咕：“那她们当然和我们不一样啦……”

“有什么不一样？”朴青野把食指和拇指捏拢，搓了一下，“不是你说的吗？什么青春期啦，什么依恋情结啦，都是很正常的事……”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女孩坚持着小声辩驳，“我以后，我以后才不会和男——呜！”

姚窈忽然睁圆眼睛，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放在体侧的手也蜷起来，一副局促的模样。

朴青野用食指指肚在她肩胛后侧的鼓包上转了两下，把风油精均匀地涂上去。听到对方说话声中断，她略显困惑，停下动作，问：“……怎么了吗？”

“啊、啊，没怎么！”姚窈不太真诚地笑了两下，两手不易察觉地掐住短裤边角，像在极力掩饰什么，“就是有点痒，哈哈，朴青野，其实你可以、可以不用这么轻的。”

“被蚊子咬了，不痒才怪，”朴青野加重手指的力度，揉了两下姚窈的肩胛，“忍着点啊，待会儿腿上你自己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