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湿的,温热的，还有点咸。

像不小心吻了被阳光晒热的海水。

汹涌的泪水沿着侧脸滑落，把两个人相贴的地方都浸透了。朴青野一手扶着姚窈的下巴,仔细地在女孩脸颊上滑动着自己的唇瓣，试图擦干那些不停掉落的眼泪。鼻尖贴到的肌肤很柔软，湿答答又黏乎乎，透着一股哭泣时的气味。那种酸涩又奇异的、充斥在鼻腔里的味道,朴青野形容不太上来。

她只是屏住呼吸,半眯着眼睛,一点点地沿着姚窈光滑的侧脸蹭过去,充满探索般的耐心,认真又仔细。

偎在她怀里的女孩看起来整个人都呆了，愣愣地眨着眼睛,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液体。

“朴……”姚窈抽答了一下，才叫出她的名字,“朴青野……”

“唔？”朴青野闷闷地应了一声，把手撑在乱成一团的被子中间,往前膝行,主动和姚窈贴得更紧了一些。

——舒服。好舒服。

怎么……怎么可以这么舒服？

她的大脑现在完全成了一片空白,言语和想法都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全凭本能，只是想要和面前的女孩靠得再近一点,让嘴唇在对方脸上停留得再久一点。唇下滑过的肌肤滑腻又潮湿，鼻尖嗅着哭过以后湿漉漉的味道……好像着了魔，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忘记了究竟过去多长时间。

被慢慢亲着脸的姚窈小声抽噎，但已经不再流眼泪,手里紧攥的被子也从身上滑落下来。她一边有些发颤地呼吸，一边抬起了手，试探着轻轻覆到朴青野手背上。

五指细微地曲起，握住另一个女孩的手。

她们渐渐都像入了迷，沉溺在这个亲昵过头的拥抱里。

姚窈脸上的泪水已经半干涸了，有一大半至少给朴青野沾了过去。脸上有些湿了，她也不嫌黏，意犹未尽似的贴在女孩侧脸和鬓发之间，最后轻轻蹭了几次，又把手臂重新收紧。

两个人就这样在床上半跪着抱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窝在她怀里的姚窈才不安分地动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尚且泛红的眼睛，试探着小声问：“……朴青野？”

被她这一声叫唤，短发女孩陡然从梦里惊醒似的，浑身打了个哆嗦，倏然松开手臂，直起腰来。她仿佛一条从水里被捞出来的鱼，连着用力吸了好几口气。

“我……”朴青野艰难地张开嘴，像在竭力思考，“我刚才……”

她结巴了半天，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四目相对，一阵沉寂。

姚窈垂下眼睛，手指揪紧了床单，小声说：“谢谢你刚才安慰我。”

朴青野仍然看着对面的女孩，眼神有点直愣愣的，带着刚才沉浸在那几分钟亲密接触里的迷茫神情。她把食指抵在下巴上，下意识地拭了拭自己的嘴唇，在被沾湿的那小片地方来回摩挲。

“我刚才……”带着一点恐慌和隐约的回味，朴青野诚实地反馈，“……好、好舒服啊？”

……这回轮到姚窈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对面的短发女孩，愕然地静了几秒钟，紧接着带点试探似的倾身向前，伸出一只手，用指肚点住朴青野撑在床上的那只手背。

极尽温柔地转着圈摸了两下。

房间里空调打得很低，姚窈的手指有些发凉，划过手背的时候，是仿佛被舔了一下那样搔人的痒。

“朴青野……”她的眼睛清澈而哀伤，小狗似的眼珠上蓄着一层薄薄的愁意，“我好像，真的把你给带坏了……”

朴青野还在愣神，女孩已经避开了她的视线，捋起自己乱得不成样的头发。她解开皮筋，把手指插进脑后，一边伸腿下床，趿拉起刚才被蹬到地板上的拖鞋。

姚窈站起身的一刻，她柔软蓬松的头发垂落到肩膀，掀起一阵微微的风。

空气里有点洗发香波的味道。

“姚窈？”朴青野一头雾水，茫然地直起脊背，跟着她身后跳下了床，“刚才不是好好的吗，突然怎么了？哎，你、你先别走啊——”

她踉跄着上前，伸长胳膊，拽住了女孩的手。姚窈站在房门口，被她这么一拉，真的驯顺地一动不动了。

只是还背着身，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短暂的僵持中，朴青野生了锈的脑子终于开始慢慢转动。她逐渐意识到，自己正待在别人家里，待在一个几乎完全陌生、只来过第二次的房间中，眼下还不依不饶地抓着房间主人的手，不肯把人放走。

而仅仅是在不久之前，她还抱着姚窈，在身后的床上，自作聪明地用嘴唇去擦人家脸上的泪……

把整床的被子都弄得乱七八糟。

做事从来理直气壮的朴青野，又一次，在姚窈面前感到了由衷的心虚。

“那个……”她试图解释，却前言不搭后语，越抹越黑，“那个，姚窈……我刚才是会错意思了吗？啊，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别哭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就突然亲过来了，我没太细想——”

只听得女孩轻轻地叹了口气。

姚窈回过头来，注视着朴青野。她脸上的表情柔和又恳切，却显现出纠结中的痛苦，仿佛被拉着手站在原地的同时，这个女孩正经历着某种极其煎熬的、巨大的挣扎，不知道怎么选择，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朴青野只好捏了捏姚窈的手掌。

那只被她牢牢握住的手，在空调房里沁着一层薄汗，很凉。

“……算了。”

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姚窈一动不动地望着朴青野，自言自语似的说：

“算了，反正……”